說完後,晏行昱又有些懊惱,這聲“成交”聽著好像奸商,又忙說:“好。”
荊寒章涼涼看他。
晏行昱這才驚覺自己失了禮數,隻好帶著點心虛,又小小聲地說了句:“是。”
阿滿:“……”
貪財之人的確好拿捏,但他真的看不出來自家公子這貪財的小模樣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
晏行昱倒是有些意外:“你瞧出來了?”
“嗯。”阿滿信誓旦旦,“就公子那個謹慎的性子,怎麼可能手中不戴弩,還把床榻上的暗器全都拿下來了?肯定有古怪!”
晏行昱一時不知這句話到底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阿滿說了幾句,也有些適應了,忙問:“那榻上躺著的,是荊寒章嗎?”
“嗯。”晏行昱也沒隱瞞,點點頭。
阿滿整個人都懵了:“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所以讓你明日早上去請師兄過來一趟。”
阿滿眉頭緊皺,點頭說好。
晏行昱從桌子上的花瓶裡又找出來一顆金錁子,隨手塞到了袖子裡。
阿滿奇怪地問道:“公子拿錢做什麼?”
“他太壞了。”一說起這個,晏行昱還有些賭氣,悶聲說,“他雖然將金子還給了我,但一旦魂魄再換回來,這金錁子還是在他身上。”
晏行昱又不能暴露半夜他回來之事,有苦說不出,隻能退而求其次。
“那顆不能給,隻能換個給他。”
阿滿也知道他家公子自小到大寶貝那顆金錁子跟什麼似的,“哦”了一聲,拿著手中的匕首挽了個花,隨口道:“公子你們什麼時候會換回來?”
晏行昱搖頭:“我也不怎麼清楚,上次隻是一晚。”
阿滿很聰明,立刻聯想到了前幾日“公子”扔貓的異狀,他點點頭:“好,交給我吧。”
晏行昱瞥他一眼:“交給你什麼?”
阿滿奇怪地說:“等公子恢複正常就殺了荊寒章,你們下回就不會再互換了。”
晏行昱:“……”
晏行昱沉默良久,才遲疑地問:“我方才的話,是這個意思?”
“是啊。”阿滿也有些猶疑,“難道阿滿猜錯了?”
晏行昱又開始沉默。
阿滿盤腿坐在地上,像是貓一樣抓晏行昱腰間的穗子玩,他左等右等沒等到回答,百無聊賴道:“公子,殺不殺啊?”
晏行昱垂眸對上阿滿純澈的視線,半晌才搖頭:“不殺。”
阿滿不滿:“為什麼?”
晏行昱道:“他不殺我,所以我不害他。”
阿滿不明所以:“嗯?”
晏行昱本能地想要摸佛珠,但手指剛動了兩下他才反應過來佛珠在荊寒章那,他隻好縮回了手,溫聲道:“他身份尊貴,暫時不能動。”
阿滿撇撇嘴,隻好把匕首收回去,繼續玩穗子了。
晏行昱偏頭看了一眼內室。
荊寒章依然在沉睡,好似對周圍一切都沒有任何防備。
晏行昱有些茫然地想:“他就這麼信我嗎?”
今晚晏行昱察覺到潛入偏院的刺客時,約摸已經猜到是誰,要麼是聖上的驚蟄衛前來查探七殿下夜宿相府的原因,要麼就是他娘親終於打算殺他了。
晏行昱生性多疑,所以在這兩個選擇中硬生生多加了一人。
那就是荊寒章。
荊寒章張揚狂悖,卻深受皇帝喜愛多年,晏行昱一直都覺得他一定不像表麵上那般紈絝暴躁,不學無術。
晏行昱本以為,荊寒章會在兩人魂魄互換之前殺掉他——就像他方才心中所想一樣,所以忌憚提防了許久。
但沒想到……
晏行昱輕輕撫了撫手腕上的弩,突然垂下羽睫,輕笑了一聲。
阿滿疑惑抬頭看他:“公子笑什麼?”
“笑皇帝。”晏行昱溫柔地說,“一隻猛獸卻養出了個貓一樣的兒子。”
阿滿不懂,他也不想懂,他撇嘴,有些不開心地說:“公子待那個荊寒章可不一樣了,還不殺他,還給他金錁子,您都沒給過我金子,連銀錁子都沒給過。”
晏行昱撐著下頜,淡淡道:“你說對荊寒章來說,什麼樣的人比較好拿捏?”
阿滿說:“反正我覺得活人都不好拿捏。”
所以他一向喜歡和死人打交道。
能讓阿滿拿捏的人,要麼是死人,要麼是正要死的人。
“傻子。”晏行昱屈指彈了阿滿眉心一下,笑道,“是貪財之人。”
阿滿歪頭:“啊?”
晏行昱左手按上右手的脈門,隨意道:“皇室中人最不缺的便是金銀財寶,而一旦他認定我是個重度貪財鬼,那無論我表現得有多危險,他還是會本能覺得可以輕而易舉將我掌控在手中。”
畢竟晏行昱愛的,便是荊寒章隨手就能給的。
阿滿疑惑了半天,看著他公子唇角嗔著算計人的柔笑,才疑惑道:“可公子你本來就很貪財啊。”
平時買茯苓糕都是一塊一塊地買,阿滿每次去那家糕點鋪子都會被小廝報以“窮鬼也來買糕點”的冷眼。
晏行昱:“……”
晏行昱唇角差點沒崩住,偏頭瞥了阿滿一眼,將手一放,轉移話題:“先給我探脈。”
阿滿:“哦。”
他將手伸過去探了半天,沒探出來什麼問題,這才疑惑道:“為什麼要探他的脈?”
晏行昱蹙眉:“他脈象有點古怪,但我醫術不精,不怎麼能探出來。”
他見阿滿也滿臉茫然,索性將手收了回來,吩咐道:“讓人叫魚息回京一趟。”
阿滿掰著手指算了算時間:“魚神醫現在在南疆找‘佛生根’,那毒草難得的很,怕是一時半會回不來。再說馬上就要到年關了,倒是國境一封,怕是很容易被困在半道上。”
晏行昱道:“讓他快馬加鞭趕回來。”
阿滿遲疑:“唔。”
晏行昱輕聲說:“就說我又犯病了,離了他不成。”
阿滿:“……”
阿滿古怪看著他,小聲提醒道:“魚神醫您也敢騙?”
晏行昱這才想起來,“啊”了一聲,說:“那就說我又裝病了,讓他趕緊回來。”
阿滿:“……”
可以的,很有公子的作風。
晏行昱吩咐完,讓阿滿扶著自己回了客房。
阿滿剛要回去時,晏行昱卻乾咳了一聲,小聲說:“那明日茯苓糕……買兩塊吧。”
阿滿:“……”
您終於知道自己摳了?!
在陌生的身體裡,晏行昱根本睡不著,回到客房後便枯坐了一晚,時不時扶著桌子練習走路。
直到天明,他已經差不多能操控這具身體正常行走了。
荊寒章毫無防備地睡了一覺,一大早梳洗乾淨,便來找晏行昱要和他一起去國師府。
清早就過去國師府的阿滿卻很快回來,道:“國師昨晚進宮了,據說是司天監測出了不好的天象,整夜未歸。”
荊寒章困倦得不行,正在打哈欠,聞言眉頭一皺:“天象?什麼天象能讓國師都連夜進宮?”
阿滿說不知。
荊寒章和晏行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晏行昱的七殺格。
就在這時,卻有驚蟄衛特意前來相府,讓阿滿傳話說是從西域尋來的於闐玉籽料到了,讓殿下先去選,選剩下的才入國庫。
荊寒章一聽,差點跳起來,立刻道:“我這就回去!”
說完後,他渾身一僵,這才意識到現在的他根本回不去宮。
晏行昱乖順地坐在那,他被拆穿了個徹底,索性毫不掩藏,還當著荊寒章的麵擺弄弩。
畢竟放置在明麵上的危險,比笑裡藏刀的暗箭更容易掌控,也更令人心安。
晏行昱不擅長掌控彆人,卻深諳如何不著痕跡地讓彆人掌控自己。
果不其然,荊寒章昨晚明明看出他渾身上下處處都是危險,現在瞧見他在擺弄危險的弩,眼中的忌憚和排斥卻已少了許多。
察覺到荊寒章的視線,晏行昱抬眸,輕輕一歪頭:“殿下?”
荊寒章肅然問:“懂玉嗎?”
晏行昱:“略懂。”
“那就好。”荊寒章道,“你這就回宮,替我挑幾塊上等的玉料。”
晏行昱一怔,道:“我隻是從書上瞧見過一些,並不懂怎麼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