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三個勞改犯,隻休息了三天,就開始了他們的掏大糞工作。當然除了掏大糞之外,地裡的活也是不能免的。他們和知青不一樣,知青有工分可以拿,他們隻能從大隊裡拿到僅能保證他們不餓死的口糧。
進來的,是老李,他因為富農成分被下放。
老李低著頭,拿著一個木桶和長杆瓢子走了進來,所到之處,都是他身上散發出的奇怪味道。陰宥神色沒有任何波動,淡定地把他引到家裡的茅廁,之後就繼續乾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老李提著一桶醃臢物出來後,陰宥小聲地說了句:“辛苦了。”
老李點點頭,這個村子的人非常樸實,他們去掏大糞的時候,不會鄙夷他們,神情自若,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既能避免傷到他們的自尊,又能避人口舌。這年歲,吾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所有跟他們這些勞改人員扯上關係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三個勞改人員的出現,就像是個開關一樣,使得公社會議高頻率召開,陰宥和馬明三天兩頭要下山開會。每次會議都圍繞著階級鬥爭為主題,裴主任每次開會都對這場活動大談特談,談得馬明眼中的火光越來越盛。
終有一日,村裡再次出現了舉報信。
這次舉報信,是鄭存山寫的,他把信公開地貼在大隊辦公室的牆上,並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鄭存山舉報的是彭大,說彭大是曆史□□,說他幼年時曾怒罵過紅軍,這事情村裡不少人都可以證明。
在一群人圍觀鄭存山的舉報信時,陰宥的餘光看到馬明,隻見馬明臉上閃過笑意。
陰宥有些手癢,她不明白,好好生活難道就有那麼難嗎?為什麼非要給生活帶來波瀾呢?
馬明這家夥,受到裴主任的煽動,對階級鬥爭有著一定的熱情,這是陰宥不想看到的。陰宥突然覺得,對馬明,不能再心軟了。
馬明乾咳兩聲,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高聲說道:“今晚就召開全村大會,讓彭大進行自我檢舉。到時候大家都可以揭發他。”
陰宥並沒有說什麼,她看了舉報信一眼,就回辦公室去了。
陰宥前腳剛進來,馬明後腳也跟進來了。
“你今天下午不是要去公社裡開會嗎?今晚召開全村大會,你趕得及嗎?”陰宥一邊整理要上交的關於那三個勞改人員的資料,一邊裝作不經意地詢問。
馬明意氣風發地回答:“放心,我肯定會趕回來的。”
“要是你沒趕回來,這事情就延到明天,等你回來後再解決。”陰宥平靜地說道。
馬明笑了笑,“成。”
他發現陰宥這個大隊長,似乎有意無意地把思想作風這部分的工作,分派給他,這令他心裡非常爽快。大隊裡的生產、勞動、分配這些都是陰宥一手抓,他這個新上任的指導員能乾涉的很少,即使當初建了食堂,他能乾涉的也不多。他隻來得及把邱小菊塞進食堂當財務,其他的,他根本就做不了主。現在好了,思想作風這一塊,是屬於他的職務範疇了。
馬明一想到前段時間□□三個下放的勞改人員時,他在台上那威風的模樣,心裡就激動。那種掌控彆人的權利,是戰場上體會不到的。當他還是個兵的時候,無論是敵人的生死,還是自己的生死,都沒法掌控。
馬明從緊鎖的抽屜裡拿出一個文件袋,朝陰宥揮了揮,心情不錯地說:“我先去鎮上開會了。”
陰宥點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幽深的暗光。
這天傍晚,村裡人都坐在曬穀場旁,等著馬明回來開會。可是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出現,村民們有些心浮氣躁。
陰宥不得已站了出來:“馬指導員或許還在鎮上開會,臨走前,他交代過,若是他回來晚了,大會就移到明天。”
陰宥的話引來村民們一陣喧嘩。
“大隊長,您不能替他主持大會嗎?”
農華鐘大聲叫道。
陰宥搖搖頭,“我也想,但是馬指導員再三交代,等他回來再開始開會。”
農華鐘雖然不滿意這次大會就這樣無疾而終,但卻也不敢和大隊裡的一把手較勁。
陰宥瞟了農華鐘一眼,這人臉笑得溫文爾雅,但心裡卻足夠肆虐。上次□□大會,似乎讓他嘗到了甜頭,這次才如此積極。
彭大真是逃過了一劫。
在散場的時候,陰宥看到了鄭存山,還有圍在鄭存山周圍的人。若她沒有記錯,這些人都是鄭存山那封舉報信上說的,能證明彭大有曆史□□問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