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那支人確實很聰明, 他們數千年傳承下來的文化,有一部分值得我們大倭民族吸收繼承的。”
向山大佐坐在包廂內,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看著戲台上明豔動人的“楊貴妃”, 麵露欣賞。
不同於倭國內部一部分對華國全盤否定的聲音, 向山大佐十分了解中華文化,且喜歡中華文化, 在他看來,倭國想要徹底占據這片物產豐饒廣袤的土地,首先要做的, 就是吸收繼承他們的文化。
他喜歡戲曲,覺得這比他們的藝妓文化更有深度和內涵,今天見到了看了孟小平的演出,更覺得不虛此行。
“等我們大倭民族光複了東亞,孟先生定然是我們倭國的座上賓,他是一位藝術家。”
向山大佐對著一旁的心腹副將笑著說道,自以為是地露出一個豁達寬容的微笑, “戰爭是兩個國家的事, 但藝術是沒有邊界的, 孟先生這樣的大家,值得我們給予優厚的對待, 我希望有朝一日這門偉大的藝術能夠在我們國家發揚光大,並且在我們的不斷改進下,以大倭民族傳統文化的名義, 一代代地流傳下去。”
向山大佐的副將並不像自己的上司那樣喜歡華國的文化,他也聽不懂這種咿咿呀呀的曲調動聽在哪裡,可這並不妨礙他附和向山大佐的話。
“也不知道這位孟大家是否知情識趣,當得起大佐對他的這番欣賞。”
他半彎下腰,在向山大佐的耳邊輕語道:“這些華國人可真奇怪,有些骨頭那麼軟,有些骨頭卻那麼硬,叫人啃都啃不動。”
副將意有所指,向山大佐想到了那個針插不透,水潑不進的簡老爺子。
現在東北戰事吃緊,戰爭的藥材儲備尤其緊缺,前方部隊已經多次向他施壓,要求他儘快弄到簡家的紅傷藥和鎮痛散劑,可因為簡老爺子的頑固,和現在北平多方勢力互相牽製的緣故,未能如願。
因為這件事,向山大佐多次被將軍問責,這叫他恨透了簡家那個老不死的東西。
“哼。”
向山大佐冷哼了一聲,看戲的心情也被破壞了不少。
“好!”
此時孟小平的最後一場戲正好落幕,場下滿堂喝彩,喧嘩的聲音將向山大佐那一聲輕哼都覆蓋著了。
這一次買票進場的可都是孟小平的忠實戲迷,其中有有一部分戲迷還曾擔心過孟小平離開舞台的這段時間會不會使得他的功底退步,可今日一看,頓時意識到自己的擔心是沒有必要的,這位孟仙兒的唱腔非但沒有因為長時間的養傷而退步,反而功力更勝以往了,一舉一動、眼角眉梢透露出來的韻味,都叫人沉迷。
這些激動的戲迷恨不得用歡呼聲,震塌了這戲園子的棚頂,數之不儘的絹花、銀錢和珠寶首飾更是源源不斷地砸向舞台,氣氛熱烈到了極點。
“唱得好!”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這一堆歡呼的戲迷中,有一個人的舉動格外引人矚目,這不僅僅在於他誇張的呐喊聲,更在於他不斷砸向戲台的珠寶銀元。
這會兒聽戲打賞也是一件雅事,隻是不同層次的人的打賞方式有所不同。
富貴人家行事稍顯風雅,往往會選擇在戲園子買花籃,不同檔次的花籃價格不同,最大的花籃,得花幾十上百的銀元,有些闊氣的戲迷甚至會特彆定製用銀票做成的花籃,這類的價格更是沒有底兒了,對於戲園來說,來錢最快的項目並不是門票,而是這類花籃的抽成,尤其當園子裡有一位受人追捧的名角兒後,即便除去名角的分成,收入也是十分可觀的。
這一次孟仙兒重回戲台,豪客們大手筆買下的花籃早已經將戲園子堆滿,足以見得孟小平的人氣。
這類的豪客,很少會做出當眾扔賞錢的舉動,因為在他們看來,孟小平雖然被戲稱一聲孟仙兒,可本質還是個戲子,大庭廣眾之下放低身段去追捧一個戲子,是不符合身份地位的。
因此剛剛滿堂喝彩時,極少看到從二樓雅座拋擲舞台的絹花賞錢。
在脫離這些豪客後,普通觀眾往戲台上拋擲的賞錢就變得有限了,這個年代兵荒馬亂的,普通家庭也不會為了一個愛好花費太多的,往戲台上投擲最多的都是五分錢一朵的絹花和毛角零碎的硬幣,銀元也有,但是不多,至於珠寶玉石之類的,就更加少見了。
可這會兒就在一樓的大堂裡,一個坐在邊角位置的青年,手裡捧著一個托盤,一邊扯著嗓子喝彩,一邊一把把抓起托盤裡的銀元和首飾,奮力地扔向戲台,在燈火通明的舞台中央,那銀元和珠寶的流光溢彩,都快把人的眼珠子給閃瞎了。
尤其是那一串串珍珠,一顆顆瑩潤光澤,按照這個力度砸向舞台,即便台上墊著厚實的紅布墊子,恐怕也會損壞外層天然形成的皮殼,這珍珠的價值一下子就跌落了,這無疑是暴殄天物。
這是哪家的敗家子啊,用這樣的手段擺闊?
這可能是在場所有人心中不約而同產生的想法了。
不過這人出手闊綽,怎麼坐在那樣犄角旮旯的位置呢?這也是眾人疑惑的地方。
這位引來諸多側目的青年,正是買了黃牛票進場的簡西。
二樓的向山大佐,此時也因為簡西的誇張動作多看了他幾眼。
“大佐,那位就是簡家的二公子。”
向山大佐身邊的副將微眯著眼睛沉吟道,那位簡二少外表斯文,任誰看到他,都會覺得這必然是一位學識淵博,風度翩翩的男子,可偏偏他行事不堪,典型的繡花枕頭一草包,這樣的反差讓副將對他的印象尤為深刻。
“簡琨臣居然有這樣的兒子。”
向山大佐的表情有些狐疑,他早就調查過簡家上上下下,這位“聲明在外”的簡家二少自然是調查的重點之一。
在此之前,向山大佐一直認為傳言有所誇大,可真的見到了真人,並且看到了他的行事作風,向山大佐忽然覺得或許傳言還相對保守了一些。
“簡家大少不是在東山省失蹤了嗎,他的弟弟怎麼還有心情來這兒聽曲看戲,大佐,是不是……”
副將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他懷疑,或許所謂的簡家大少失蹤,是簡家那位老爺想出來的**計。
聽了副將的猜測,向山大佐閉上眼,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
“不不不,如此這般,我倒是更相信那位大少是真出事了。”
向山大佐的表情輕鬆了許多,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看向底下正在歡呼的簡西的目光也變得灼熱了許多。
“他能夠在這個時候跑來戲院看戲,分明就是有恃無恐,是仗著他那位大哥下落不明,簡家隻有他這麼一個兒子的情況下,他的父親不會責罰他罷了,更有甚者,簡東來的失蹤為他繼承簡家掃清了所有障礙,此時的歡愉,未必隻是因為聽到了看到了這一出貴妃醉酒。”
向山大佐自認對華國的文化和傳統很有研究,深知嫡子庶子、原配與繼室以及他們所出的子女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地位以及各種矛盾,在他看來,簡家兩位少爺生來就站在了對立麵,正是因為簡大少真的出了意外,所以簡西才能發自肺腑地表現出這樣輕鬆恣意地情緒。
華國人對於子嗣傳承重視到了一個變態的程度,在這些人眼裡,女兒甚至不在傳承的行列中,簡東來死亡後,要想將家族秘方傳承下去,不管簡西多麼無能,他都會是簡琨臣唯一的繼承人。
想到這兒,向山大佐的眉頭舒緩了許多,雖說還不能徹底排除簡東來的失蹤是簡家那位老爺子刻意安排的障眼法的懷疑,可調去東山省調查的人手,此時卻能抽掉一些回來,做更要緊的事了。
“大佐英明。”
聽了向山大佐的這一番分析,副將恍然大悟道。
“現在看來,這位簡二少,或許可以成為我們大倭民族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