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簡琨臣還是沒有給簡西一個明確的答複,在和兒子分開後,他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獨自一人去了家裡的小祠堂。
簡家的小祠堂裡供的都是他們這一脈的祖宗,當年簡琨臣的父親也是在這個小祠堂裡將簡家代代秘傳的藥方交給了他,同時還讓他發誓,此生以家族為先,不若不然,他即便死了,也無臉麵去見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這是每一個簡家當家人從小就被灌輸的思想,而藥方作為家族的傳承,以及簡家的藥房之所以能夠在這兒立足的根本,自然比簡琨臣的性命更重要。
“爹,您有一個好孫兒啊。”
簡琨臣拿起邊上的檀香,點上火,虔誠地拜了這些先祖,然後將香插在香盆之中。
“我好像看走了眼,小二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也比我想象的更有抱負,如果當年……或許他比老大更能擔得起簡家這個大擔子。”
簡琨臣苦笑了一聲,可事實上如果一切重來,他未必會越過嫡長子,轉而培養這個繼室生的小兒子。
他的這個小兒子實在是太聰明了,聰明到他這個當父親的都忍不住驚歎的地步,今天的這一番談話已經讓簡琨臣肯定他的這個小兒子一直以來都在偽裝,所謂的浪蕩,所謂的蠢笨,隻是他的麵具罷了,一切隻是為了迎合他這個父親,所假扮出來的。
簡琨臣不敢想象,簡西是在多大的年紀,發現了他這個父親對於他們兄弟倆未來可能會發生的爭端的擔憂,從而開始這場演出,他能在那樣小的年紀,就有這樣隱忍的本事,就注定了他不會平凡。
作為一個父親,簡琨臣為自己擁有這樣聰慧的兒子感到驕傲,可同樣的,他身為父親,也不得不感到慚愧和懊悔。
因為簡西甘於平庸的原因,隻是因為他作為父親的偏心罷了。
如果不是兒子察覺到了他的這份心思,他又何必掩藏自己的優秀,轉而用愚鈍的表象襯托他平庸的大哥,降低他的戒心呢。
“哎——”
簡琨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事實上到了這個地步,他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呢。
“爹,兒子這次是遇到難題了,不得不來叨擾您和諸位祖宗們。”
說著,簡琨臣掀開袍子跪下,他的體型那麼肥壯,簡單的跪拜動作,對無人攙扶的他來說卻格外的不容易,可即便這樣,簡琨臣依舊規規矩矩,一絲不苟地磕了三個響頭,做完這幾個動作後,他已然累的氣喘籲籲。
“這藥方,我能給嗎?”
簡琨臣跪在墊子上,看著列祖列宗的牌位。
簡家可不是那些沒有根基的暴發戶,簡家的發家史,可以追溯到宋朝,幾代王朝更迭,簡家或許因為轉亂碾轉過幾個城市,可依舊靠著幾個招牌藥方,以及家傳的醫術過著富裕的生活,嫡支旁係子孫眾多,擰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
或許是因為見證了多次的改朝換代,簡家人更明白,這些秘方意味著什麼,隻要這些方子還在,即便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沒了,簡家依舊可以東山再起,換而言之,如果沒了秘方,沒了這份傳承,簡家或許終有一日會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所以簡家的這個方子隻傳下一任家主,當嫡係沒有男丁時,家主隻能從旁係過繼男嗣,卻不能招贅女婿,將秘方傳給自己的女兒。
這個傳承的規矩,嚴苛到變態,但在從小接受到這種教育的簡琨臣看來,是理所當然的。
與簡西的那番談話,簡琨臣大概了解了兒子的意圖,隻是他還沒有猜到兒子到底是哪邊的人。
除了虎視眈眈的倭國人,北方軍閥、紅黨、國統的人都曾私下接洽過他,兒子憂心華國,那麼他背後的人絕對不會是倭國。
戰場上需要的紅傷藥和鎮痛散的數量是極其龐大的,如果要幫他們中的任何一股勢力,就必須要把藥方的配方完完整整的給出去,好大批量製作,這也意味著,原本隻傳家主的方子,會有第二人,第三人……無數人知道。
而有那麼多人知道的方子,又怎麼能稱為秘方呢,至少對於簡家來說,這個秘方的價值大打折扣了。
簡琨臣了解過那幾方勢力,軍閥大多出於私利,打著複辟王朝的旗幟,實際上就是那幾個掌權人想要稱王稱帝的借口,至於紅黨和國統,倒是都叫著民主解放的口號,目前看來倒是一心一意為人民百姓,隻是簡琨臣對他們的了解也不算多,不知道這兩個黨派,到底哪個是真心為人民的,還是哪個都不是。
兒子背後的那股勢力,簡琨臣更傾向於後兩者。
如果他將配方交給兒子,製成的傷藥會馬上送去前線,救治一個個為華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好兒郎,好姑娘,那些人做著簡琨臣不敢,卻讓他聽著都熱血沸騰的壯舉,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情願,可作為簡家的家主,他不得不考慮其中的得失。
“小二的誌向太遠大,可我這個當父親的卻狹隘。”
簡琨臣說著頓了頓,“而且這藥方要是給了,一旦倭國人發現前方敵人用上了我們簡家秘傳的紅傷藥和鎮痛散,簡家可能就要遭大難了,我很早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準備,可事到臨頭,我還是怕了,不是我自己貪生怕死,而是放不下我的妻子,我的女兒們,還有我那些懵懵懂懂,都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小孫女,小外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