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華的臉徹底掛不住，筷子輕輕一擱，“娘，這到底怎麼回事？我不是把糧票和肉票都給你了嗎？”語氣平常，還算心平氣和。
老太太脾氣“唰”地上來，這沒眼色好吃懶做的孫女兒三番四次讓她下不來台，老太太也顧不得什麼臉麵，一張老臉拉得老長，“我哪句說錯了？快十六歲的大姑娘整天啥也不乾，不上學也不上工 ，家裡的活也不乾，學城裡大小姐那一套，天天洗澡換衣服，衣服讓苗苗洗，我這個老太婆天天燒水做飯伺候她，雖然家醜不外揚，陸知青我也不怕你笑話，你給評評理，你見過這麼懶的人沒有？你說天底下有沒有全家人伺候她一個有手有腳的小姑娘這個理？”
陸知青單手握拳抵到唇邊輕咳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臨時起意蹭個飯怎麼就蹭出這麼大個瓜來，看來今天真不是個蹭飯的好日子。
老太太自然不是需要他的回答，他也不好回答，聽見她又繼續炮轟：“前陣子連飯都得老三端她屋裡，老三天天下地乾重活，還省一口肉給她，生怕餓著她，她倒好意思，連碗都留給老三洗，她若不是我孫女兒我早給轟出門去，她少吃一口飯一口肉怎麼了？這不還是白白胖胖的嗎？”
唐國華被老娘倒打一耙，打得臉上青一塊紅一塊，臉色難看至極。
他跟許文沁有共識，隻打算生一個孩子，女兒有長得好，白白淨淨細皮嫩肉，哪裡舍得她乾什麼活，從小到大都是寵著養，如今被親娘當著外人這般數落，唐國華心裡十分不好受。
“那您也不能克扣嬌嬌的口糧啊，她媽媽突然回城，嬌嬌生病不是沒好嗎？這還在養身體呢……”
唐國華話還沒有說完，老太太驀地站起來，“當我稀罕你那點錢票啊？誰生的誰養，老娘不伺候了！”說完，筷子一撂，連招呼都不打，直接離席回房。
唐嬌嬌還在欣賞老太太氣勢如虹的言論，她覺得唐家人說話都好厲害，一口氣不帶喘能說好多話。
唐嬌嬌咬著筷子頭，骨碌碌的大眼睛呆呆看著老太太熊熊烈火的背影，她沒想到老太太會發那麼大的脾氣，感覺自己好像闖禍了。
一室沉默。
可以說這是陸知青近二十年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尷尬時刻，可他稍一抬眸看見對麵小姑娘的表情又有點想笑。
老太太不說他還真不知道這小姑娘竟如此嬌生慣養，一般來說鄉下姑娘都是粗生粗養，也難怪她能養出一身細皮嫩肉，看她那雙黑亮黑亮似乎會說話的眼睛，就知道被父母保護得很好。
好笑的是，她現在大概還不知道老太太為何發脾氣，也難怪老太太氣得夠嗆。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彆人的家事跟他無關，他就不該一時興起想逗逗人家小姑娘，將自己置身於如此尷尬的境地。
此刻怎麼脫身才是重點。
“唐叔，我突然想起知青點還有些事情處理，先行告辭，下次再到國營飯店找唐叔喝兩杯。”到底是從大城市來見過大場麵的陸知青，扯個爛的不能更爛的借口竟然還能麵不改容，仿佛剛才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閒庭信步地如入無人之境。
唐國華自然知道這頓飯吃不下去，寒暄兩句並沒有留人，老太太說的那些話太影響女兒的名聲，原本想請陸知青不要說出去的話也沒有說，他相信陸知青不是多嘴之人。
陸知青走了之後，一家人兩兩對視，麵麵相窺。
唐國興夫妻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平時都是老太太說什麼，他們就做什麼，從來不敢反駁，更沒想過為什麼要這樣做，能不能這樣做，總之老太太永遠是對的。
唐國興回過神來，巴巴地看著唐國華道：“老二，娘氣得不輕，要不你去跟娘道個歉？”
唐嬌嬌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垂著腦袋看自己的手指。
唐苗苗恨不得跑出去追陸知青，好不容易跟陸知青相處的機會硬生生被唐嬌嬌搞砸，她還來不及表現呢，她恨死她了。
不過老太太的一席話說得她的心如同六月酷暑喝了一碗冰鎮綠豆湯那般舒服，彆以為她不知道唐嬌嬌什麼心思，長得好又有什麼用，這下沒戲了吧？
唐國華看著乖巧到讓人心痛的女兒，跟許文沁在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心裡的氣怎麼都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