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狹路相逢,嚇得唐嬌嬌連連退後幾步, 後麵就是山頭, 已是退無可退,在田壟上跑步, 她也沒有那個技術, 難道真的要跳進田裡逃走嗎?
漫步在霞光漫天的鄉間傍晚是陸知青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 他最近喜歡下課後到田邊走一走,爬到梯田上看看蓄滿豐收喜悅的稻浪,看看日薄西山,好像一整天的疲憊都會煙消雲散。
前些天無意間聽唐振華說小姑娘去縣一中直接入讀高三,以小姑娘的水平,他並不意外。
他是從那天考完試之後就沒見過她, 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碰上, 他也是很意外。
可是唐嬌嬌帶著警惕的眼神以及往後退的動作讓他十分不滿。
陸之延狹長的狐狸眼半眯,問出了一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你為什麼要躲我?”
唐嬌嬌瀲灩的大眼睛勇敢地與他對視了三秒, 敗下陣來,乾脆偏開頭閉上眼睛, 兩隻手也捂到耳朵上, 我不聽,我不理,我沒看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掩耳盜鈴?
陸之延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很爽朗的笑, 是那種從心底笑出來的真正開懷。
這小姑娘到底在乾什麼,是不是太可愛了點?
陸之延驀地想到奶奶家養的那隻貓,開始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忍不住上手薅一把小姑娘的臉蛋,隻好握著拳頭抵到唇邊輕咳一聲,“我不問就是了,你也不必怕我,我沒有那麼可怕。”
唐嬌嬌其實捂耳朵也能聽見他說話,於是她睜開一隻眼睛偷瞄他一眼,那是因為你自我認知不夠,心底的魔鬼還沒有釋放出來,隻有看過書的我才了解最真實的你。
誰知道正好跟陸知青的狐狸眼對個正著,連他漾在唇角來不及收回,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也一並儘收眼底,唐嬌嬌的心突地快進一拍,又趕緊合上眼睛,裝出一副“我沒有偷看,我什麼也沒有看見”的樣子。
陸之延以前從未認真觀察過一個女生,從來不知道女生是這樣可愛的存在,他漾在唇角的笑意怎麼也收不回去,連目光也舍不得離開,原本他該轉身就走的。
“嬌嬌,我總算找到你了,咦,陸知青你也在啊?”幸好唐振華的及時出現打破了這個僵局,“我聽他們說你最近喜歡來這邊看日落,原來是真的啊。”
陸之延順著台階下,斂了斂笑意,“是,你們來這裡是?”
唐振華把手裡荷葉包著的戰利品遞給他看,“我們來撿田螺,它們最喜歡太陽下山的時候出動,喏,撿了這麼多呢。”
陸之延了然,“原來如此,那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一步。”
“我們也差不多了,走吧嬌嬌。”
唐嬌嬌其實已經沒有像最開始那樣怕陸之延了,這段時間她也成長了很多,隻是有段時間沒見,這猝不及防狹路相逢才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才會條件反射做出那樣幼稚的行為。
現在她回過神來就覺得特彆不好意思,都恨不得跳田了,哪裡還好意思跟他一塊走?
“三叔,我們再撿一點吧,我今天想吃很多。”
唐振華疑惑地看著她,“一天吃這麼多就夠了,明天還可以再來撿。對了,陸知青也一起來吃頓便飯吧,你在學業上幫我良多,我都沒有好好感謝過你,我娘炒的酸筍田螺那可是一絕,我二哥還讓我帶了一盒紅燒肉回來,足夠吃的。”
唐嬌嬌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她見到陸知青的時候,如果她沒有犯慫,說不定打個招呼就各奔天涯了,哪裡會有三叔相邀,陸知青再度跟著他們回家吃飯這一出啊!
唐嬌嬌越想越覺得意難平,不過這陸知青也奇怪,為什麼人家讓他來家裡吃飯,他就真的來呢?上次爸爸也是一叫他就來了。
難道他很喜歡去彆人家蹭飯?
等陸知青走遠了,唐嬌嬌向她三叔問出了自己的疑問:“三叔,你們複習班幾十個人輪流著請陸知青回家吃飯嗎?”
唐振華想也不想,立即反駁,“哪裡,他從來不去社員家裡吃飯,彆人怎麼叫他都不去。”
唐振華停頓了一下,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除了來過一次我們家吃飯,不過那次並不愉快,不提也罷。”
唐嬌嬌小聲嘀咕,“那他還來啊……”
“嬌嬌。”唐振華回過頭看她,“你是不是對陸知青有什麼誤解?我感覺你不是很喜歡他。”
唐嬌嬌眨巴兩下眼睛,心想,不是我對他有誤解,而是你們對他有誤解。
唐振華不等唐嬌嬌回答,繼續說道:“其實陸知青人很好,你不要聽信那些後背非議他的話,他學識淵博,為人謙遜,從不因為自己家境好而瞧不起人,他有大慈悲之心,他什麼都有,對我們傾囊相授圖什麼啊?還不是希望我們能夠通過高考躍出農門,掙個好前程?”
“我還經常看見他幫襯小福,錢票物這些就不說了,還私底下給他上啟蒙課,給他灌輸知識能改變命運這樣的想法,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沒有大慈悲的人做不到這樣的。“
“咱村裡好多人,尤其是沒來上課的知青都非議他沽名釣譽,可接觸過他的人都知道,他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簡直一派胡言,我們複習班的人都替他覺得冤枉。”
唐嬌嬌算是看出來了,她三叔現在就是陸知青的鐵杆頭粉,複習班的社員就是後援會,還是職業無腦吹那種!
她都不知道應該慨歎陸知青收服人心的手段高明,還是說他們傻乎乎看不清陸知青的本質。
但不管怎麼樣,晚上要跟陸知青同台吃飯已是既定的事實。
到了家,唐彬彬又在門口守著,自從上次從唐國華那裡騙了頓肉之後,他再也沒沾過葷腥,已經饞得不行了,他知道唐嬌嬌周末肯定會帶好東西回來,一早便堵在這裡。
唐振華去停自行車,唐彬彬轉到唐嬌嬌身邊,理直氣壯地說:“喂,你今天帶了什麼回來,快給我吃點。”
一看他這個不可理喻的態度,唐嬌嬌原本想分他們一點紅燒肉的心直接歇了。
她不理他,直接越過他,抱著飯盒往屋裡走。
唐彬彬不依不饒,追上去攔著她,“你是聾子嗎?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唐嬌嬌看他一眼,突然大聲喊道:“奶奶,我回來了!”
唐彬彬最怕的人就是老太太,知道他攔唐嬌嬌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他惡狠狠瞪唐嬌嬌一眼,“你給我等著!”
唐振華停好自行車進來,看見唐彬彬箭一般往自己屋裡跑,一頭霧水,”怎麼了這是?“
唐嬌嬌:“他又想搶我的紅燒肉。”
唐振華語塞,霎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老太太從廚房裡出來,兩隻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滿臉不悅,“回來就回來,喊那麼大聲乾啥?”
唐振華朝著她舉了舉手裡的田螺,“娘,我們去摸了田螺,晚上陸知青會過來吃飯。”
“你說什麼?”老太太以為自己聽岔了。
唐振華補充道:“我們摸田螺的時候碰上陸知青,他答應了過來吃飯。”
老太太兩手一拍,“你這孩子,一點都不懂事,家裡要啥啥沒有,你讓人家過來吃手指啊?你好歹也等我去割點肉再叫人家來啊,不行,那我得把臘肉給蒸了。”
“娘,二哥給了盒紅燒肉帶回來,我和嬌嬌剛剛去撿了田螺,我說你煮的酸筍田螺好吃,他才答應來的。“
老太太眼睛一亮,“真的?陸知青想吃我做的田螺?”
唐振華點頭,“我騙你乾嘛,不行你問嬌嬌。”
唐嬌嬌並不想回答。
老太太一拍大腿,“那趕緊的,把田螺處理乾淨,下多點鹽巴讓它吐吐沙子。”
唐嬌嬌把手裡的飯盒交給老太太,老太太接過,一邊往廚房走,還一邊絮絮叨叨,“真是不懂事,這田螺得養一個晚上才能把沙子吐乾淨,叫人明天晚上來不行,非得今天晚上來,都這麼晚了……”
唐振華衝唐嬌嬌招手,“嬌嬌把東西放屋裡,過來幫三叔敲田螺。”
唐嬌嬌沒敲過田螺,趕緊把書包放回房間裡,過來幫唐振華的忙。
唐振華把田螺清洗乾淨,用鹽水泡著,又找來一個盛著鹽水的桶放到一邊,拿起一個田螺,將底部往大石板上一敲,確保碎裂之後,扔進一旁的鹽水桶,接著又敲下一個。
唐嬌嬌好生新鮮,還真是敲田螺啊。
她不確定以前的唐嬌嬌有沒有乾過類似的活,她學著唐振華的樣子,搬個小板凳坐到石板邊上,把田螺往石板上一敲,拿起來一看——完好無缺。
唐振華笑了,“你得大點力,像這樣。”說完,給她示範了一個。
唐嬌嬌又用力一敲——碎了大半個。
“也不用那麼大力,要用陰力,力度適中多敲幾下,你不是最愛吃田螺嗎?我怎麼記得你以前敲過田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