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湛是什麼人？
怎麼可能被老爺子吼兩句就怕？
他拉開其中一張椅子坐下來, 很認真地啃手上的雞腿, 瞟一眼邊上的唐國華和唐嬌嬌，“喲, 我這是妹夫和大侄女吧，嘖嘖，我大侄女還不錯，長得像我大妹子, 至於你個鄉巴佬……”許文湛搖搖頭，吐了一嘴骨頭, 慢悠悠道：“越看越土。”
唐嬌嬌看著老爺子大口喘氣, 真擔心他讓人氣出心臟病來。
老太太板著臉，“我女婿如何不需要你來評判，許文湛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二嬸, 瞧您這話說得，我可你們的親大侄子，這不是家裡沒錢沒米揭不開鍋, 過來蹭頓飯吃嗎？我都出來好幾年了，你這看勞改犯似的眼神也該收斂一點了, 不然我會很不高興，我一不高興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你！”老爺子到底是文化人，罵不出什麼臟話，氣得差點心肌梗塞。
許文沁：“堂哥，今天是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你能不能讓我們安安心心吃頓飯？當年的事誰也不想的, 你隔三差五上來揪著不放沒有意義，該補償的我們已經補償過，讓它過去了好嗎？”
許文湛啃完雞腿，把手裡的骨頭往桌子上一砸，冷笑，“補償？我在裡麵坐了十年啊，我是為了誰？因為誰？你們知道我在裡麵過的是什麼日子嗎？你們天天擱這吃香喝辣，我在裡麵豬狗不如生不如死，隨便塞我幾千塊就當補償？！打發叫花子呢！“
許鬆柏閉了閉眼睛，“你到底怎麼樣才肯罷休，錢已經是掏家底給你了，再要也沒有。當年的確是你動手打人在先，公安問起，我也是實話實說！你生不如死豬狗不如，至少現在四肢健全活蹦亂跳，那我文磊呢？文磊已經死啦！我眼睜睜看著他死在我麵前的時候，他還沒到二十歲！你是因為救文磊才動的手，才坐的牢，但若不是你太衝動手在先，會打起來嗎？文磊會死嗎？我們怪過你嗎？！我們敢怪你這個救命恩人嗎？！”
許文湛手指點著許鬆柏，緊抿的嘴唇輕啟，“終於說出心底話了是不是！？說到底，你們就是怪我，怪我拿命去護文磊，不但沒護住，還白白把自己搭進去十年，讓你們明明怨我，怪我，卻怕被人說寡情薄幸，不得不拿一筆出來以補償的名義堵住悠悠眾口，私底下卻視我如洪水猛獸，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偽君子！一家的偽君子有什麼資格冠冕堂皇來怪我！誰要你們的錢！誰稀罕你們的錢！“
許文湛說著說著，自己先哭了起來。
憑什麼他在裡麵痛苦了十年，出來後父母不在了，包括兄弟姐妹在內所有的親戚視他如洪水猛獸，文磊的死大家也算到他頭上，他除了隔三差五上來騷擾二叔一家，讓他們一家陪著他痛苦，讓大家一起不好過，他還能怎麼辦？
許文沁也流著淚，“堂哥！我爸不是怪你，當年的事誰也不想的，誰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那樣，我們都回不到過去，改變不了，十幾年了，我們都放過大家，各自安好行不行？”
許文湛抹了一把淚，忽然冷笑：“你真是好福氣，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文磊為何會惹上那幫人吧？”
許文沁閉了閉眼睛，任由淚水流下，“我知道，因為我。”所以這十幾年來她一直躲在唐家村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極少踏足這個曾經令人傷痛的城市。
若不是父母年事已高，她大概會守著丈夫孩子在那個小地方度過餘生吧。
一屋子沉默。
許文湛抹了把淚，也不再說話，若無其事拿過唐國華跟前的飯，扒拉幾口，就著一口菜咽下，把桌子上所有的菜嘗了個遍，飯也吃完了，才放下碗筷，落下一句：“家裡沒人了，我知道大侄女回來，想上來吃個飯而已。”說完，看一眼唐嬌嬌，便轉身離開。
當年的事，誰都不好過，誰都是受害者，怨恨彆人能減少一點自己的痛苦，就一直互相埋怨著，誰也無法真正釋懷。
兩老捂著臉痛哭，許文沁抱著丈夫痛哭，唐嬌嬌不明所以，並不了解長輩們之間的恩怨情仇，隻是看到大家都在哭，扁扁嘴也跟著流眼淚。
最後，唐國華把菜拿進去廚房熱了一遍，大家洗了把臉又回到飯桌，各種滋味，食不知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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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尚武高高興興帶著兩個小的們回到古香古色四合院結構最裡麵的小洋樓，陸之延推開門便看見陸尚文那張嚴肅刻板的臉。
陸之延目不斜視，徑自走過。
李佳佳喊了一聲”二舅舅“趕緊往溜回自己的房間。
被陸之延無視的陸尚文大喝一聲，“站住！”
陸之延仿若未聞，徑自往樓上走去。
“還有沒有規矩了，陸之延我叫你站住！”他就不信老子還管不了兒子。
老太太從二樓探個腦袋出來，板著個臉凶自己兒子，“乾什麼乾什麼，一回來就耍威風凶我寶貝孫子是不是？滾滾滾，看見你心煩。”
“媽！”陸尚文了腦袋瓜仁疼，他管兒子路上的絆腳石能不能彆每次都那麼準時出現啊。
“再凶我寶貝孫子以後都彆叫我媽了！”
“您彆一直慣著他了行嗎？”
老太太一身淡雅旗袍，梳著端莊整齊的發髻，彆看她老人家年過花甲，走起路來也能腳上生風，不難想象年輕時該何等風華，“我怎麼管我孫子還輪不到你來管，有本事你以後也慣著你孫子。”
陸尚文心力交瘁，兒子他都管不了，還敢奢望管孫子？
“之延來，讓奶奶好好看看。”
陸之延眉目回暖，恭恭敬敬喊了一聲：“奶奶。”
“哎喲喲，奶奶的大孫子黑了，也瘦了。”老太太圍著大孫子轉了一圈，拍拍他的胳膊，“不過高了點，也結實了點，是個大小夥子了，看來這個鄉下也沒白去。”
陸之延點點頭，“沒白去，收獲不錯。”唐家村生活簡單，歲月靜好，還有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在那裡度過了一段很平靜的日子。
老太太感覺孫子整個人平和了不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餓了吧？阿好快開飯去吧。”
“是，這就是準備。”
陸尚文不受兒子待見，加上有緊急任務在身，到底沒有留下來吃飯。
老爺子最近也在靜養，阿好是照顧老太太起居飲食的遠房親戚，一般也不和他們同台吃飯，家裡吃飯隻有老太太、陸之延、陸尚武和李佳佳幾個人吃飯。
陸尚武和李佳佳都是調節氣氛的好手，隻要不是跟陸之延單獨相處，李佳佳一般不太怕，一起聊聊家常，說說笑笑，晚飯的氣氛還算融洽，老太太都比平時多添了半碗飯。
兩個孩子舟車勞頓了一天一夜，吃過飯，老太太便讓他們回房休息。
陸之延的房間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掃，乾乾淨淨，纖塵不染。
他打開抽屜，拿出來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上麵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笑容很溫柔，相機定格了她年輕而美好的容顏，把她永遠留在了相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