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畢業考試之後, 帕藍沒有去接受同學和老師的祝賀, 直接回了家, 整整十天沒有出門。
因為不想被旁人打攪, 凡妮莎將軍病重將死之事, 外界並沒有什麼獸人知道,帕藍這幾天一直留在媽媽身邊,陪著媽媽, 他第一次拚了命地想要去贏也是為了媽媽。
這時忽然有個不速之客找上門來……找歐洛斯。
翡披了件兜帽鬥篷,半遮住臉。這款式還是七八年前歐洛斯做的, 後來太子帶頭穿了幾次以後,很多獸人跟風穿, 漸漸成了流行, 穿這個出門並不打臉。
翡在門邊的陰影裡靠牆站著等他, 見到歐洛斯出來, 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臉,就像是明珠拂去了塵埃,他的美貌仿佛讓四周都變得明亮了許多, 他大概是遇到了什麼難事,惆悵讓他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可憐感。
歐洛斯見到他, 微微皺了下眉, 又鬆開, 問:“什麼事?你怎麼一個人來的?你膽子也太大了吧。”
“你不是經常一個人出門嗎?我怎麼就不可以一個人了?”翡看了看周圍,問, “可以換個地方說話嗎?”
歐洛斯把翡引到附近帕藍家裡的偏院:“現在可以說了嗎?”
翡著急地說:“艾德琳不見了!我不知道該找誰幫忙,隻能來找你了,我想你說不定會有辦法找到她。我想她大概是逃跑了,她能逃去哪裡呢?”
歐洛斯記得那個叫艾德琳的女孩,當初有好幾年,因為得寵的翡的要求,城裡貴族們的人類寵物都聚在翡的身邊,其中就有艾德琳,她是個文靜漂亮又聰明的女孩。
歐洛斯說:“你冷靜點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前因後果呢?她為什麼要逃跑,發生了什麼?”
翡咬了咬牙說:“艾德琳她……她懷孕了。”
歐洛斯終於露出了訝異之色:“她懷孕了?彆告訴我是你的孩子?!”
翡皺眉:“你想什麼呢?是她主人的孩子。”
這個回答比歐洛斯想的還要讓他震驚,甚至讓歐洛斯愣住了,有點刷新他的世界觀,艾德琳的主人不是獸人嗎?獸人可以讓人類懷孕?歐洛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脫口而出:“她懷了她主人的孩子?可以懷上?不是有生殖隔……”說到一半,歐洛斯就住口了。
翡敏感地問:“‘生殖隔’是什麼?”
“沒什麼,你聽錯了。”歐洛斯說,“我幫你想想艾德琳會在哪……她是現在還懷著孕?心情不好?”
畢竟這整個世界就那麼幾個人類,而且這些女孩男孩都是歐洛斯看著長大的,多多少少也有點感情,能幫的,歐洛斯力所能及的都幫了,實在是做不到完全冷眼旁觀看著他們死。歐洛斯這一年來都忙著跟蘆諾老師研究獸紋,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這些孩子們了,沒想到就這麼一段時間裡,艾德琳居然懷孕了?其實在懷孕之前,獸人竟然會和人類交、合也有點不可思議啊。
翡伸手要去拉他:“你現在和我一起去找她吧,她前幾天應該已經生產了,是帶著孩子逃跑了,她的主人也在找她……我覺得,我覺得不能讓她的主人先找到她。”
歐洛斯下意識地躲開翡,沒讓翡碰到他,翡怔了下,旋即恢複了正常,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歐洛斯聽了,心裡有點糾結,現在是帕藍最脆弱的時候,他當然想每分每秒都陪在帕藍身邊,但是艾德琳那邊也人命關天啊,還是兩條命。而且,他有點想看看人類和獸人交、配後生下的是什麼:人類?獸人?還是……某種在他想象之外的怪物?
翡見他有點猶豫的樣子,有點明了地說:“你去問問帕藍吧,問問看他讓不讓你出去。”就這點來說翡有些瞧不上歐洛斯,歐洛斯雖然有著遠超於他的智慧,可是奴性極重,做什麼都想著他的主人帕藍。
歐洛斯說:“好,我去問一下。”
帕藍在媽媽的屋子裡陪著媽媽,歐洛斯輕手輕腳地走到帕藍的身邊,靠到他耳邊,輕聲和他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帕藍握著媽媽的手,看了看沉睡中的媽媽的臉龐,想到那個可能是帶著孩子逃跑的人類女孩,歎了口氣,對歐洛斯點了頭:“你去吧,就是現在天色黑了,外麵是不是有點危險,我讓誰跟你去?”
歐洛斯搖頭:“我一個人就行。”
這些年不隻是帕藍一個人在接受訓練的。
歐洛斯也去拿了件兜帽披風穿上,這樣的話,不掀開他的帽子是看不出來他沒有獸耳的。
歐洛斯離開以後過了挺久,夜幕降臨,凡妮莎醒了過來,她變回了野獸的形態,是隻和帕藍相似的白毛黑斑紋的母貓,毛短一些,瘦的皮包骨,再沒有了往日威風凜凜的模樣。
她呼吸的時候,胸膛和喉嚨裡會發出破風箱般的響動,連吸入和吐出空氣都變得無比困難,好似有把鋸子在割她的心肺,剛睜開眼睛時的視線很模糊,過了片刻之後才變得清晰起來,她看到了帕藍的臉,微微笑了起來,疼痛也像是減輕了許多:“帕藍。”
帕藍關切地說:“要吃東西嗎?”
凡妮莎搖搖頭。
帕藍的眼淚憋在眼眶裡,想哭又不敢哭,祭司說當一個獸人病重到吃不下東西喝不了水的程度,就是好不起來了,而媽媽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喝過水了:“那喝點水吧。”
凡妮莎啞聲說:“好吧。”
帕藍用陶碗倒了一碗水過去,凡妮莎舔了幾口,潤了潤唇舌,她抬起頭問:“歐洛斯呢?我有些話想和他說。”
帕藍說:“他有些事,出去了。”
凡妮莎重新趴下去,靠在自己的爪子上:“那等他回來我再和他說吧。”
她瞧見帕藍的模樣,好笑地說:“你這是什麼樣子?你都已經拿了戰士考試的第一了,已經是一名出色的強大的戰士了?能這樣哭哭啼啼的嗎?要是被其他獸人瞧見了,絕對要被笑話的。”
她不說還好,一說,帕藍一直忍著的眼淚奪眶而出,不爭氣地說:“媽媽。”
凡妮莎又抬起身子,去舔他臉上的眼淚:“彆哭了。”
帕藍含淚點頭:“嗯……”
凡妮莎說:“媽媽其實早該和你說對不起的,你小時候我那麼壞地說你肯定當不了戰士,逼你去當祭司,這件事是媽媽做錯了。”
帕藍搖頭:“媽媽是為了我好,我知道的。”
凡妮莎越說越沒力氣:“說了一會兒話又有點累了。”
帕藍趕忙說:“那就彆說了,媽媽,好好休息一下吧,休息了病就會好起來了。”
凡妮莎挪了挪身體,讓出一小塊空位,說:“帕藍,過來,靠在媽媽的肚子上陪媽媽睡一會兒。”
帕藍也變回豹身,但他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大小了,他勉強地靠在媽媽的懷裡。母子倆依偎在一起,凡妮莎懷念地說:“你從小就乖,就是太黏我,你三歲前每天晚上都是跟著我睡的,其實一般的小獸人到了半歲最多一歲就不能這樣睡在媽媽懷裡了,他們都說我太寵你呢。再陪媽媽睡一會兒吧。”
帕藍“嗯”了一聲,不敢吵,再喊媽媽,媽媽卻沒有再回應他了。他很害怕,靠過去聽媽媽的心跳聲,感覺到媽媽的呼吸起伏,才稍微安心了些。
帕藍在心底由衷地向神明祈禱:偉大的那撒多斯啊,請讓疾病遠離媽媽,讓媽媽的身體好起來,健健康康地活到老吧。
另一邊。
歐洛斯和翡終於找到了艾德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