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彆跟我裝蒜了。”兆麻笑出了聲,“你身為新人,這麼受主人的喜愛,肯定會有人心裡不舒服,要是因此刺傷了主人就糟糕了。所以你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充分的展現出自己不同於一般人……不,近神的力量,讓大家對你心服口服。”
“……”清麻斜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絲毫意外,開口接道:“不過,隻有實力是不夠的,畏懼不能永遠使人類順服,信仰才可以。”
兆麻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目光漸漸溫暖起來,忽而笑道:“什麼人類不人類的,你自己不也是人類嗎?”
櫻發青年停住腳步,奇怪的沉默了一會兒,神色似有怔忡。
兆麻有些奇怪:“想什麼呢?”
櫻發青年陡然回神,搖搖頭否認道:“不,沒什麼。”
他轉首與兆麻對視,目光平靜:“這件事,隻有你看出我的初衷了。我果然沒看錯,你是最好的軍師。”
不僅不卑不亢,頭腦清醒,而且還具有敏銳的目光,時刻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這樣的人,毫無疑問具有統領眾人、警醒上司的出色能力。
兆麻乍聞這麼高的評價,一下子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
沒等他反應過來,清麻就衝他擺了擺手,轉身走向了另一邊:“姐姐大人今天的藥浴換了一味藥,我得過去問問效果,先走了。”
“啊……好……”兆麻呆呆的應著,好一會兒才恍然回神,看了眼已經走遠的櫻發青年,不好意思的撓撓臉頰,低聲笑罵道:“這家夥,又在說這種肉麻話了。”
切磋風波很快過去,清麻強大的實力卻給毘沙門的神器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本身就長得肖似神明般美麗,還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雖然表情冷漠,但卻很願意對其他神器伸出援手,性格也不驕不躁,一時間廣泛獲得了神器們的喜愛甚至尊重。
與此同時,因為他具有獨自處理祈願、斬殺妖怪的能力,更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使得毘沙門對他越來越信任和倚重,簡直像他對她的稱呼一樣,把他當做了弟弟般來疼愛。
兩個月後的一天,毘沙門下界處理完時化之後回到宅邸,安頓好一窩蜂湧上來問好的神器們,又派聲音尖利的道司去替她整理文書資料,在這之後終於忍不住,有些疲憊的坐靠在了廊柱上。
“很累麼?”
清麻在她身邊坐著,語調平靜。
“嗯?……啊,彆擔心,這就是主人的宿命。”毘沙門微微一笑,美麗的雙眸看向遠處庭院裡玩耍著的小孩子樣的神器,神色漸漸染上了歎息。
她感慨道:“神器本就是人類,肉|體毀滅後魂魄尚存,恐懼,猜疑,嫉妒,拒絕,想法各異。心生不潔的神器的痛楚,也會傳達給身為主人的神明,這就是我身為主人要承擔的命運。”
櫻發青年眉頭一蹙:“您被刺到了?”
毘沙門一愣,緊接著失笑搖頭:“不,怎麼會,大家都是我的家人,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這樣說著的神明,神情像是談起孩子的母親一樣溫柔。
清麻坐在一邊看著她,沒有答話。
他隻是忽而看向毘沙門手臂上的一小塊黑紫印記,開口問道:“那是?”
“嗯?”毘沙門順著他的視線一看,有些意外的挑眉,“我居然染到恙了?是剛才的妖怪碰到了我麼……”
“恙?”
“是種不乾淨的東西,會傳染的,你離遠一點。”
毘沙門這樣說著,站起身來到旁邊的水井旁,撩起了一點水桶中的水,灑在胳膊上。
立竿見影的,那一塊黑紫色的印記便像是煙霧一般隨風消散了。
“神器如果碰到了妖怪或是心生邪念,就會染上恙,甚至妖化。神明雖然不會妖化,但被妖怪碰到、被神器刺到也會感染,稱為‘神墮’。”毘沙門放下手,耐心的對清麻解釋著,“除非驅邪或用水淨化,否則它會留在體內腐蝕身體,不過麵積太大的話水就不管用了,太嚴重甚至會導致死亡,你要多多注意。”
清麻微微點頭,又問道:“神也會死麼?”
“當然。”毘沙門回答的毫不遲疑,“神器也好神明也好,都會死去。隻不過神器和無名神死亡之後會真的了無蹤跡,信徒眾多的神明死亡之後卻會迎來新生,沒有之前的記憶,形體也變為小孩,稱為‘換代’。”
“換代……”
櫻發青年喃喃的重複著,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自己所認識的那個落魄神明。
那家夥那麼著急的拉信徒,是不是因為沒有幾個人信仰他,所以他一旦死去,就無法再重生?
毘沙門留意到了他的沉默,關切的問道:“在想什麼?”
清麻立刻回神,搖頭否認:“不,沒什麼。”
他看出了毘沙門臉上的疲憊,開口提議:“您的臉色不太好,去泡一泡藥浴吧,我去給您拿調理身體的藥。”
毘沙門欣然同意,起身朝自己的溫泉走去,唇邊勾起溫暖的弧度:“一直以來都謝謝你了,清麻。”
“您客氣了。”清麻站起身,想要目送她遠去。
隻不過金發神明還沒走出兩步,又忽然回頭問道:“說起來,你成為我的神器,也有兩個月了吧?”
清麻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是的?”
毘沙門頓了頓,竭力語氣如常的問道:“你的身體……有哪裡不舒服麼?比如胸口疼、感到空虛之類的?”
櫻發青年麵無表情的回憶著,半晌之後才搖頭:“不,我並沒有這種感覺,為什麼這麼問?”
“不,沒什麼……沒有就好。”毘沙門掩飾的笑著,轉頭快步離開。
徒留麵龐昳麗的青年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碧眸中是一片令人心安的寧靜。
*
時間飛速流逝,清麻又一次跟著毘沙門下界處理時化的時候,此世已經是寒冷的冬季。
這次他沒有與毘沙門一起回高天原,而是留在此世,準備去刨些冬季宜采的藥材,比如常用的板藍根、何首烏和茯苓。
彆說神器,就連神也會感冒,他作為毘沙門天現今的第一藥師,總要確保庫存足夠。
……科技落後就是這點不好,什麼藥都得自己親手做。
絲毫不知自己的想法有多超前,櫻發青年裹緊自家姐姐大人送的圍巾,返璞歸真,背著藥籃上了山。
天色漸黑的時候,他結束了一天的尋找,來到山腳下一個小鎮準備歇腳。
然而,剛剛踏入鎮子的範圍,他就感覺到了一股不詳的氣息。
——有妖怪。
清麻微微眯眼,站在原地感受了一會兒氣息的強弱,抬腳朝那裡走了過去。
隻不過,隨著距離的靠近,他又漸漸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而且,之前感受到的妖怪的氣息也有點不對,好像隱隱摻雜著另一種香……
櫻發青年表情不變,暗暗加快了腳步。
他已經確定第一種香味來自某個落魄神明,卻不知道第二種混雜著邪氣的香味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一個滿含悲痛的男人的聲音就傳入了他的耳朵。
“——請斬斷我對兒子的思念吧。”
清麻腳步一頓,無聲的站在了小巷裡。
轉過一個拐角,一個全身布滿黑紫色的恙,皮膚上已經長出妖怪特有的混濁眼球的男人顫抖的捂著臉,聲音哽咽的道出原委。
“我家的神明知道我憐惜小孩子,所以選中了一個男孩做神器。我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來疼愛,但他實在太小了,什麼都不懂,在發現其他的小夥伴總是會忘記他之後開始自卑甚至怨恨……傷害了我的女神。”
“我家的神明無奈之下解放了他……但我這個不爭氣的神器卻沒法控製自己的思念,整天胡思亂想,不斷妖化……這樣下去,這樣下去——我會害死我家神明大人的啊!!”
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嘶吼著哭喊出聲,身上的恙也因此蔓延得更快了。
他連忙收斂了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不再亂想,懇切又卑微的請求道:“我聽說您是什麼都能斬斷的禍津神……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拜托您,斬斷我對兒子的思念吧!”
他朝對麵的神明深深鞠躬,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流下,融化了他腳下的冰雪。
注視著他的年輕神明眼眸微暗,開口問道:“你有錢嗎?”
男人連連點頭,立刻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錢,指尖顫抖著雙手捧出:“我所有的積蓄都在這裡了……拜托您了!”
麵對這些麵值巨大的紙幣,連住處都沒有的落魄神明卻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隻是彎下腰,撿起了一枚男人掏錢時從他口袋裡掉出的五元硬幣。
他拇指一彈,小小的硬幣便飛到了空中,到達頂點後又翻騰著落下,被他一把抓在手裡,動作出奇的好看又帥氣。
“抬起頭來吧。”他淡淡的說著,臉上慢慢扯出一抹笑容,“這個委托,我夜鬥神接受了。”
不知過了多久,滿臉淚痕的男性神器離開了。
僻靜的街道陷入了寂靜,寒風吹過,年輕的神明打了個寒顫,雙手插兜,臉上微不可察的浮現出落寞。
野良又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回想起剛剛那個為了自己的神明甘願犧牲一切的神器,眸色微黯。
——他也想要啊……獨一無二的……隻為自己的……某人。
但是,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藍瞳的神明這樣想著,淡淡的嗤笑一聲,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
“——你,並沒有幫他斬斷思念吧。”
夾雪的冬風送來清冷的聲音。
神明身形一頓,冰藍的眸亮了亮,卻又在下一秒沉寂下去。
他抬頭望著夜空,語氣波瀾不驚:“怎麼了,居然有空在夜裡閒逛?不去陪著你親愛的姐姐大人嗎?”
腳下放著藥簍的櫻發青年背靠牆壁神色淡漠,抬起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靜靜的接住了空中飄落的雪花,側臉平靜甚至溫柔。
“我家的姐姐大人身邊有許多可靠的前輩,根本不需要我擔心。相比之下,某個連神器都沒有就大言不慚替人家斬緣的落魄神明……好像更需要我看顧一點。”
清冷的聲音慢慢放緩了,在這寒冷的夜裡,竟無端透出一股令人喉嚨發堵的感覺。
夜鬥愣住,隻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發熱,禁不住回頭看向那人美如畫的側臉,大腦突然就一片空白。
他神色怔忡的望著那人,似乎是過於專注的目光吸引了櫻發青年的注意力,他將目光從飄雪的空中收回,近乎於溫和的看向了他,碧眸溫暖的像春天的新泉。
“對吧,夜鬥?”
——噗通。
世界安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進度快就是好哇下章就可以吃掉五元神明啦嘿嘿嘿
這章出場的妖化神器就是窮神小福的黑器,沒看過漫畫的寶貝可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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