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麻愣住了。
猙獰血光映襯下,麵容如月光般皎潔神聖的青年朝他緩緩點頭,碧眸中沉澱著令他心安的寧靜。
“兆麻。”他靜靜開口,瞳仁反射著兩點不滅的火光,像天邊的晨星一樣閃亮。
“——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吧。”
棕紅色頭發的青年離開了。
緋世扭回頭,不再映照火苗的雙眼充斥著窗外的雨絲,無聲中透出死寂。
他抬步邁向眼前的地獄,踏過鮮血與屍首,對閃過眼前的利刃視而不見,似乎眼中隻剩下了那位竹簾後痛苦低吟著的、比誰都溫柔的神明。
有化作妖怪的神器朝他襲來,他沒有施舍一個眼神,麵無表情的抬手,使出一記鋒利的白光,瞬間便將其劈成兩半。
有發黑的血濺在他臉上,“滋滋”蔓延開來,留下一塊邪惡的黑紫。
不詳的印記在擴大,但與此同時,一直塵封在體內的某種他熟悉的力量卻在漸漸蘇醒。
因為他快要【死去】,所以才漸漸蘇醒。
心口的「忍愛之劍」開始發熱發燙,無聲的暗示著什麼。緋世低頭,無聲的輕歎一聲,蒼白的唇邊溢出一句低語:“真是狡猾啊,水門。給了我這個,是想讓我欠你的越來越多麼?”
沒有人回答他,響徹在空氣中的隻有淒厲的慘叫。
緋世恍若未聞,一步步朝前走著,眼底一片荒蕪。
他最終停在金發神明身邊,跪下身,將她顫抖的身體不帶一絲狎昵的摟在懷裡。
恙彌漫開來,像病毒一樣爬上了青年完美無瑕的麵孔。
神明特有的、對妖怪來說比任何東西都更美味的香味在空中擴散。
在這一瞬,無數猙獰的妖怪出現在他們身後,邪氣結成黑色的屏障,像是要把他們整個吞噬。
然而,那個表情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變化的青年,即使到了這個關頭也仍然平靜淡漠,隻是微不可察的摟緊了神明纖瘦的肩頭,輕輕對她說:“我會保護你的,姐姐。”
*
大雨傾盆。
禍津神是喜好災禍的卑賤之神,不論多麼遭忌諱的事情,都能替人實現。
棕紅色頭發的青年滿身泥濘,卑微而虔誠的朝對麵瞳色冰藍的神明彎下膝蓋,將腦袋深深的貼在地麵上。
“求求你,把我的主人,毘沙門天的神器,麻的一族……全部殺掉吧!”
夜鬥猛地怔住了。
片刻之後,高天原之上的毘沙門天宅邸。
數量驚人的妖化神器凝聚在一起,變成了山一樣高大的黑色妖怪。不祥的邪氣環繞在它周圍,形成了黏稠的黑雲,無時無刻不散發著令人厭惡的氣息。
巨大怪物的嘴中,已經完全被恙和邪氣所吞噬,表情呆滯如行屍走肉的神器們不斷湧上前,試圖走向他們曾經最敬愛的神主。
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的腳步被一道散發著神聖白光的牆壁所阻擋,無法靠近金發的神明分毫。
她身上染著斑駁的恙,在接連不斷的嘶吼和哭喊中眼睫輕顫,慢慢醒了過來。
柔和的白光映入視野,緊接著,是單膝跪地、雙手持刀支撐身體的櫻發青年。
“清……麻?”她愣愣的,神誌不清的發出喃喃低喚。
背對著她孤身麵對一切的青年動了動,慢慢扭過了頭。
毘沙門的眼睛瞪大了。
“抱歉,姐姐大人……把你吵醒了。”
如此說著的宇智波緋世,眼神也好表情也好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冷漠,但那已經蔓延了半張臉的不詳印記,卻觸目驚心的昭示著他此刻糟糕的狀態。
毘沙門的瞳孔劇烈收縮起來。她立起身想要趕到他身邊,卻因為全身的恙而無力摔倒,但她沒有半分遲疑,一點一點掙紮著爬到了青年身旁,纖纖玉手顫抖的撫上了他的臉。
即使沾染了恙,美貌也不損分毫的青年垂眸看著她,目光平和。
毘沙門的眼裡開始盈出淚水。
“你這傻孩子……”她泣不成聲的說著,淚眼朦朧的一遍遍輕撫著緋世的眼角。
緋世任由她動作,平靜的應道:“嗯,最近我好像總是做些傻事。雖說是為了當初和那家夥定下的日行一善的約定,但做到這種地步,好像也太拚命了點。”
他微微一頓,眉眼放鬆下來:“不過,這樣的話,他肯定會很高興吧。”
毘沙門咬著唇狠狠搖頭,清淚順著臉頰滑下,稍微清去了些許的恙,但到底於事無補。
“不會的,看到你這麼不珍惜自己,他才不會高興!我們全都不會高興!”她否認著緋世的言論,聲音有些哽咽。
緋世微怔,幾秒之後才慢慢闔上眼,低聲說:“啊,你說的沒錯。”
恙在櫻發青年臉上持續蔓延著,緊接著,他的唇邊開始溢出黑色的血。
毘沙門看著這一切,心裡生出絕望。
恙幾乎已經遍布全身,會有這種麵積,代表邪氣已經腐蝕了內臟。
這孩子……已經……
“我不會死的,姐姐大人。”
毘沙門陡然睜開眼,驚愕的看向緋世。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接上了她的心聲的青年神情平淡:“你知道我的一切,所以應該明白,我已經獲得了【空間】的力量,所以我是不會死的。”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碧綠的眼眸便已經轉化為瑰麗的紅色,華美的指針像是要蠱惑人心一般紛雜轉動。
毘沙門震驚的看著他的眼:“為什麼?你明明已經沒有了那種特殊的身體力量!”
“本來是這樣的。”緋世平靜的回答著,輕咳一聲,唇邊流出的血越來越多,“但隨著我離【死亡】越來越近,查克拉已經開始逐漸恢複了。”
隻可惜,他在這個【空間】已經沒有時間了。
毘沙門沒有察覺到他隱藏的話,而是被他越來越糟糕的狀態弄得愈發慌張:“什麼意思?你不是說你不會死嗎?!那你為什麼還會吐血?!”
“這個……”緋世用耳語一般的聲音呢喃著,拿刀的手漸漸不穩,原本堅硬的境界也一點點變得微弱,最終消隱於無。
毘沙門無儘慌亂的接住朝她倒下的青年,連聲音都在抖:“清麻?!”
“……那是因為,現在的我還是死靈,隻有再次經過死亡,才能重新變為人類。”櫻發青年雙目無神的望著她身後一點,即使到了這一步,他的神情依舊平靜,“但是,到那時候,我將不再記得與你和兆麻一起經曆的一切。”
毘沙門一邊傾聽一邊默默地流淚,唇角卻微微挑起了一抹悲哀的笑。
她輕輕的說:“但你還活著,不是嗎?”
緋世指尖微顫。
他無聲的歎息了一聲:“是的,我還活著。”
毘沙門柔柔的笑著,但那笑容太過柔軟,反而顯得悲哀。
沒有血緣關係,羈絆卻絲毫不輸於親姐弟的兩個人雙雙沉默下來,像是在等待最後的時刻。
但是,無論緋世還是兆麻,都不會允許她迎來那樣的時刻。
名字消失的感覺忽然傳來,毘沙門神情一僵,幾乎是立刻便看向了外麵,眼底漸漸流露出驚恐。
“名字消失了……我的神器死去了!”她瞳孔劇烈顫抖著撲向前方,早已被恙毀敗的身體發出抗議,但她卻恍若未覺,即使是爬,也在拚命地、拚命地向名字接連消失的地方趕過去,聲音中的悲慟讓人聽了想要落淚。
“住手……彆斬!荒禦靈啊……住手!彆殺我的孩子!大家都是好孩子啊……求求你……彆殺他們!”
然而,此刻在巨大妖怪外圍的夜鬥卻像是沒聽到一樣,隻是冷臉將一個又一個墮落的神器斬落。
他聽不到毘沙門的祈求,也聽不到皮肉綻開的聲響,他的雙眼,隻是固執的,又隱隱恐慌的注視著什麼,對手下逝去的生命毫不在意。
於是神器們害怕了,他們收斂了剛剛醜陋的爪牙,朝著毘沙門所在的方向竭儘所能的伸出手去,尖叫、哭喊著希冀她的保護和幫助,就像以往無數次所做的那樣,將數不清的、隻知道索取的手伸向那位溫柔而寬容的母親。
而那位偉大的母親也像他們所希望的那樣,慌亂的,同時又是極儘努力的想要抓住他們,眼底閃爍著從未改變的、如羽毛一般的溫和。
但是,那個殘酷而無情的藍瞳神明,卻將這一切都狠狠奪去了。
向毘沙門伸出的手全都碎裂了。
有光,從那個人的身後照了進來。
唇角染血的青年眯眼望著那個逆光降落的身影,紅眸反射著日光,顯得瑰麗而純淨。
“清麻!”
遙遙的,他聽見了那個人的呼喚聲,還有從更遠處傳來的他的兄弟的呼喊,眼角的餘光映著美麗的神明燦金的發梢。
——啊,真的要把這一切都忘掉麼?
貌如神祇的青年有些遲鈍的想著,臉上漸漸的,浮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令人心揪的孤獨來。
——稍微……有點舍不得啊……
‘滴答。’
時鐘停止了。
鑲嵌在手背上的名字,在這一刻,如同從沒有存在過一般,輕輕隨風飄散。
*
日本,東京,淩晨1:00。
沉悶混亂的腳步聲,回蕩在臟臭狹窄的小巷裡。
令人反胃的酒氣蔓延開來,襯得其中那抹若隱若現的淡香更為美好。
“咦?你們看,這裡居然有個噴香的小丫頭呢?”
“唔?啊,真的呢!嘻嘻,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啊?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嗎?”
“真可憐,要不要跟叔叔們一起去玩啊?我們會讓你好好舒服舒服的,哈哈哈……!”
低俗的笑聲一哄響起,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出老遠。
一個脖子上纏著布的黑衣男人停下腳步,布滿紅血絲的眼無聲地望進了這條小巷,眼底陰鬱。
昏暗的路燈下,一個櫻色頭發、看不清臉的小女孩對身邊的危險絲毫未覺,隻是低著頭,碧綠的眼睛冷漠的凝視著廢棄報紙上鮮明的大標題。
[早安歐爾麥特!從早晨開始1小時內解決4起案件!!]
哄笑聲不斷,伴隨著男人們開始上前的腳步聲,以及不斷靠近的廉價酒水的惡臭。
“呐。”
小女孩——不,是小男孩突然開口了。
他看都沒看男人們一眼,隻是文靜的看著手上的報紙,對待他們的態度像是對待什麼不值得正眼看的渣滓。
“我啊,不太喜歡被認作女孩子,更不喜歡沒有生存價值,還很不乾淨的人靠近我。”
清亮動人的男童音在夜色中回響,突兀的打斷了男人們刺耳的哄笑,也讓他們像是被摸了尾巴的狗熊一樣發起怒來。
“這個不識好歹的臭小鬼,看老子不cao——”
怒吼尚未完成,下|流的語句便在某個瞬間被徹底的截斷在了嗓子裡。
粘稠夜色中,鮮血噴湧而出的汩汩水流聲令人心底發寒。
全身纖塵不染,漂亮的像是什麼都沒乾的男童背對著無聲無息的幾具肉|體,眼中隱隱流露出失控的紅。
“啊,我說錯了。”
他若無其事的自言自語著,看著報紙上那個金發藍眼的高大身影,眼裡沒有一絲一毫人類應該具有的情感,俱是一片令人膽寒的冰冷。
“這麼一對比的話,你們連【人類】都不是呢。”
空寂的腳步聲,回蕩在隻有孩童站立的小巷裡。
他抬起頭,與緩緩步出黑暗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二合一大肥章!告訴我你們都猜到這是哪個世界以及最後的男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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