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淩峰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夏家了。
他每天沉迷在酒吧裡,和一堆追捧他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用酒精麻痹自己。
“淩峰,你最近是怎麼了?聽說你連公司都不去了。”電話裡,夏父語氣關心。
夏淩峰眼神發冷,道:“爸,我實在是受不了這樣每天和人低三下四的生活,你讓我休息會兒吧。”
夏父不信,兒子怎麼肯定那麼脆弱?
他不由有些懷疑,夏淩峰是不是知道了什麼,試探道:“淩峰,上周四你不是才和嚴小姐有說有笑地去用餐嗎,怎麼突然就不想上班了?”
還有自從那天之後,嚴家就表現得十分冷淡,讓夏父十分不解。
“我不喜歡嚴小姐,所以我和她說清楚了,我不會和她結婚。”若是換做之前,夏淩峰是不會這麼坦白告訴夏父的,但他現在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爸,我真的很累,我想當夏家大少爺,而不是一個被人吆來喝去看不起的公關經理,你給我放段時間的假吧,等我調整好了再回去。不說了,朋友請我喝酒了,掛了。”
夏淩峰知道自己不該表現得那麼異常,父親那麼聰明,一定會發現端倪,說不定早就猜到他已經發現真相了。
可夏淩峰就是控製不住自己,如果沒有酒精壓製內心的痛苦,他幾乎要痛得活不下去了!
隻要他神智清醒,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天夏青青和夏父赤身**躺在床上的景象,喉嚨裡泛上一股想吐的惡心感。
那是他的心上人,他的愛人,他即將求婚的妻子啊!
每當這時,憤怒的情緒就會止不住地湧上心頭,讓夏淩峰雙眼赤紅,恨不得殺掉所有人。
“夏少,你怎麼了?”有人對上夏淩峰的視線,顫顫巍巍道。
雖然夏家如今身在困境,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夏家總歸是中上流的豪門,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在那些底層豪門眼裡還是很有分量的。
比如這些剛剛成為豪門的暴發戶,最缺一條打通上麵圈子的渠道,最不缺的就是錢。
所以當這群人看到夏淩峰一個人喝悶酒時,頓時熱情地圍了上來,想要和他結交,最好能借此擠進容市上層。
為了討好夏淩峰,富二代們各種追捧說好話,揮金如土,名貴的酒不要錢地送上來。
而夏淩峰也性情大變,一改從前看不起暴發戶的作風,幾乎是來者不拒。要不是他不想去泡妞賽車,說不定還能收到女人和豪車。
不過即使和夏淩峰拉進了關係,富二代們還是捉摸不透他的性情。
比如此時夏淩峰臉上又突然露出憤怒,有人以為他是不滿意,趕緊道:“夏少,是不是這些酒不合你心意?你要是不滿意,我立馬叫人再換了!”
夏淩峰將憤怒的情緒收回眼底,他闔下睫毛,搖頭道:“不用了,挺好,倒是你們光陪我在這喝酒,還沒有女人陪著,肯定很無聊吧?”
富二代們搖頭晃腦,“怎麼會呢,女人算什麼,有沒有都無所謂,哪比得上和您談天說地喝酒有趣?”開玩笑,要是因為女人而讓夏少生氣,那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夏淩峰語氣淡淡:“沒關係,你們叫女人進來吧,我不介意。”
富二代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萬一是在開玩笑試探他們怎麼辦?
大家彼此交換眼神,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時,夏淩峰嗬嗬笑了起來,“怕什麼,我又不是詐你們,放心,我就是好奇而已,你們去叫吧,我也想看看這裡的女人有什麼特彆的。”
這座會所在容市也是鼎鼎有名的,聽說裡麵的服務可以說是種類繁多,去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誒好,夏少您稍等,我這就去叫人過來,保證把最盤亮條順的姑娘給您找到送過來!”富二代莫名有些興高采烈,仿佛他才是娛樂會所的老鴇一般,恨不得馬上把姑娘們帶過來。
過了會兒,二三十個年輕靚麗的女孩們走了進來,把整個包廂塞滿了。
樣貌上有五官精致,淡雅大方,笑容甜美;身材上有高的,矮的,圓潤,苗條;氣質上有冷傲如雪,柔弱可憐,溫柔如水……各種各樣的美人幾乎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就連這群萬花叢中過的風流富二代們一時都看呆了。
他們趕忙回過神,生怕自己在夏淩峰麵前丟臉,被他認為沒見過世麵,看向夏淩卻發現對方也正表情愣愣地盯著某個人。
眾人不禁心裡嘿嘿一笑,彼此交換了果然如此的眼神。
看吧,男人都一樣,就算是上流豪門的少爺也沒什麼不同,還不是對女人看直了眼。
“夏少,有哪個喜歡的沒?”
雖然人們都注意到了夏淩峰專注的視線投向哪裡,但還是裝作一副沒看出來的樣子。
夏淩峰眼裡閃爍著莫名的光,他指著倒數第二排的那個白裙少女,道:“就她吧。”
少女驚地抬頭,露出一雙水潤的小鹿眸子,她怯生生望他一眼,看清他的模樣,雙頰飛上紅雲,羞澀地低下了頭。
看著女孩與夏青青有七分相似的臉,以及那如出一轍的情態,夏淩峰喉頭滾了滾,下意識想要喊出他心尖上的名字。
青青。
但他知道那不是夏青青,隻是一個恰好和夏青青長相相似的陌生人,心情不免有些失落。
當夏淩峰留下人後,其他大多數女孩就都被叫走了,隻留下幾個作為陪襯。
不知道夏淩峰會和女孩說什麼話,其他人坐得遠些給他們留出空間,同時又豎起耳朵,暗中觀察。
“你叫什麼名字?”夏淩峰表情比麵對其他人更加柔和。
女孩聲音細細軟軟的,“我叫雪青,白雪的雪,青色的青。”
“雪青,青……”夏淩峰愣了下,和青青一樣的名字,這麼巧?
“這是你的藝名嗎?”會所裡有很多女孩常用藝名替代真名,夏淩峰為了談生意,陪顧客去會所時也見過不少。
女孩搖搖頭,眸光狡黠,“其實這也是我的真實姓名啦,因為姓氏比較稀有,就算說是真名也很少有人相信,所以我就拿來當藝名了。”
“姓雪嗎?那倒是挺少見的,你的名字也很好聽。”夏淩峰笑了笑,越看越覺得對方像自己妹妹,忍不住輕輕揉她的頭發。
兩人皆是一愣。
夏淩峰忙不迭鬆手,道歉地說:“抱歉,我有一個妹妹和你很像,名字裡也有一個青,所有剛才一時間不小心認錯了。”
聽他說自己長得像他妹妹,雪青猜到了他是把自己當成替身,倒也沒有什麼抵觸,反而覺得找到了對方的破綻。
替身怎麼了?能賺錢就好,畢竟這種看上去家世不凡,相貌出眾的天之驕子本來就不可能對自己一見鐘情。
雪青知道自己柔弱的一麵最容易讓男人產生成就感,便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柔聲道:“我從小就希望自己有一個哥哥,可惜沒有機會,今天看到您覺得真的很有緣分,我能叫您一聲哥哥嗎?哥哥也可以叫我青青。”
每次隻要她做出這幅模樣,大多數男人為了撐麵子都會多買幾瓶酒,這同樣也是她在會所裡一直隻陪酒不賣身卻賺得比大多數人多的原因。
夏淩峰被她叫的表情一呆,差點把人認錯,他喃喃道:“青青。”
雪青嫣然一笑,“哥哥。”
見對象上鉤,雪青賣力地開始工作起來,用各種話術不留痕跡地讓對方多喝幾杯。
於是,夏淩峰開始邊聊邊喝,在與雪青的聊天中,他得知了她的身世——父母車禍雙亡,親戚侵占了遺產,還有一對年幼的弟妹需要養大。
為了賺取生活費和學費,才上大一的雪青不得不每天晚上兼職來陪著賣酒。
夏淩峰皺眉,滿臉不讚同,“你一個女孩子來這裡不危險嗎?”
雪青笑臉一滯,無奈道:“那有什麼辦法呢?隻有這裡能賺到最多的錢,其他兼職都太慢了,不過我也不傻啦……”
雪青得意地透露出她的“保命之道”。
她知道自己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地方兼職太危險,所以就主動和領班做了交易——每天把自己賺的一半小費給領班,讓領班負責保護她的安全,不讓她被客人欺負,甚至是強行帶走。
明明對方和夏青青長得那麼像,卻表現得和夏青青完全不同,如果說夏青青是溫室裡生長的菟絲花,那麼雪青就是風中獨立的寒梅,看似柔弱,實則堅韌不拔。
夏淩峰苦笑著,將雪青開的酒一杯杯喝完。
但他就是喜歡青青啊,可青青……
“哥哥好厲害呀,青青都喝不下了。”雪青想打開一瓶甜香檳,卻不小心開錯,倒出來喝了一口就被酒辣住,忍不住吐了吐香舌。
她眸子水亮,像是望著崇拜的英雄,期待道:“哥哥幫青青喝吧好不好?”
有人起哄道:“夏少,再來一杯啊!”
“妹妹求助呢,夏少你怎麼能不幫人家?”
“好!”
夏淩峰豪氣大笑,拿過雪青倒好的酒,一飲而儘。
望著神似夏青青的雪青,夏淩峰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完全不拒絕她的酒,越喝越多,喝到最後,眼前都出現了重影。
“青青,青青……”夏淩峰一手握著酒瓶,一手放在桌上墊著臉。
“夏少醉了,雪青姑娘,這裡先麻煩你照顧了,我們去醒醒酒嘿嘿嘿。”
富二代們見夏淩峰一直叫雪青的名字,以為他對雪青傷了心,也不管雪青是不是隻陪酒不賣身,直接把她和夏淩峰丟在了一個房間裡。
這樣的情況雪青見過不少,在這些人走後,她淡定地趁著點酒的功夫讓侍應生給領班遞了話。
以前她也是這樣,害怕孤男寡女出事,就讓領班的人時刻注意這裡的情況,不然出了什麼事,兼職結束後領班也領不到當天的錢。
夏淩峰抱著酒瓶一直“青青”“青青”的叫個不停,他歪著頭,忽然睜開眼看到雪青的臉,“青青,你怎麼來了?”
雪青溫柔道:“哥哥,我一直在這裡呀。”
夏淩峰坐起身來,搖頭道:“怎麼可能,你明明離我而去了。”
“怎麼會呢?哥哥,青青是不會離開你的。”
夏淩峰突然表情凶狠,大吼道:“不,你就是拋棄我了!你嫌棄我比不上父親,才故意和父親在一起的是不是?”
都說酒後吐真言,實際上是人們借著酒勁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罷了。
夏淩峰眼裡浮現怒火,“青青,你知不知道我有愛你?為了你,我可以連前途都不要,連夏家都不要了,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被千萬人唾罵指責,我都不會放棄!
我把你保護在身後,為你遮風避雨,隻想讓你能平安喜樂,幸福快樂地過完一輩子,可是你是怎麼回報我的,你在我為了你奮鬥的時候,親自在我背後插了我一刀呢!
青青,你為什麼那麼看不起我,對,我是沒父親那麼老謀深算,現在擁有的一切也都來自於父親,沒有和他抗衡的本事,但你真的不願意等等我嗎?
就算你不愛我了,為什麼要選我的父親?是誰都好啊,你明知道他曾經是你的父親,你們兩個是養父女,你怎麼能和他在一起呢?!”
最開始看到夏父和夏青青睡到一起,夏淩峰第一反應就是夏父欺負了夏青青,可是當憤怒的情緒突破大腦極限後,夏淩峰瞬間變得清醒了。
尤其是在第二天回到家,他看到夏青青的反應,心裡更是懷疑。
“青青,我回來了。”
夏淩峰掩蓋住臉上那些不對勁的情緒,強行做出疲憊的樣子,“昨天晚上陪客戶去吃飯,後來下了大雨,我怕回來吵醒你,就在外麵酒店過了一夜。”
他看著夏青青淚光盈盈的模樣,心中一痛,試探性地問:“青青,你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了,快告訴哥哥,哥哥幫你解決。”
如果青青願意告訴他,他會和青青一起承擔,不論她是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還是想要報複父親,他都願意為她去做。
青青,告訴他吧,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但夏青青卻隻字不提她和夏父的事,“沒什麼,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哥哥你離我而去,最後我從夢裡哭醒過來,今天想起那個夢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哭,哥哥,你會像夢裡那樣離開青青嗎?”
夏淩峰心裡有些失望,“不會,哥哥不會離開你,隻要青青你不背叛哥哥,哥哥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什,什麼背叛不背叛的。”夏青青的神情因為心虛恍惚了一瞬。
她忽然高興道:“哥哥,青青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爸爸終於不生我的氣了,他以後再也不會把我從你身邊趕走了!”
看著對方提到父親時好無變化,甚至某個瞬間流露出一絲嬌羞的臉,夏淩峰的心猛地下墜。
對於欺負過自己的人,受害者會是這樣的表情嗎?
如果青青是被父親強迫的,她要是不願意,他是她的男朋友,最愛她的人啊,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
青青到底是不信任他會為了她付出一切,還是她根本不覺得父親和她做的事是錯的,或者說,她本來就想和父親在一起?
想到這個駭人的可能性,夏淩峰不禁渾身發冷。
怎麼可能?青青怎麼會故意和父親發生關係?
可是他問傭人,他們也說昨晚青青是故意把他們趕走,獨自留在家中。
難道青青早就計劃到了這一切?她是怎麼猜到父親會喝醉回來,而他不會回來的呢?
難道她說的給自己做了很多菜的事也是假的?她是在試探自己?
夏淩峰越想越覺得恐慌,當他和傭人們聊天後得知,夏青青下午曾經出去過一段時間,也根本沒有用過廚房的時候,他沉默了。
實際上,當憤怒的情緒突破大腦極限後,人就會變得特彆冷靜。
那天晚上衝出家門後,夏淩峰無處可去,隻能在外麵遊蕩。
他難以想象父親會做出這種事。
尤其是父親明明知道青青是自己的底線,如果他真的故意去欺辱青青,那就代表父親是想和自己決裂了。
這不符合父親追求利益的性格。
不是夏淩峰太把自己當回事,隻是他深切地知道父親做一件事的時候有多看重其能帶來的好處。
如果做一件事情弊大於利,父親是不會去做的,他不是那種願意損失利益的人,比起在家裡,在自己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地方侵犯夏青青,不是父親會做出的事。
就算父親不想要自己這個兒子,就算父親覬覦青青,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可能出手,故意惹怒自己。
然而事實就是,父親和青青在他不回來的那天晚上發生了關係,還輕而易舉地被他發現了!
夏淩峰沒有給事情下定論,可是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開始生根發芽,讓他看到夏青青就忍不住變得厭惡。
“哥哥,你怎麼這麼看青青?是青青臉上有東西嗎?”
不知為何,夏青青總覺得夏淩峰看向自己的眼神格外冰寒,她有些不滿夏淩峰的冷淡,嘟了嘟嘴,“哥哥你怎麼都不理我,哼,肯定是外麵太多漂亮女人讓你看花眼了,都忘了家裡有個一直等著你回家的妹妹了吧?”
她想到嚴輕雪典雅美麗的樣子,多麼引人注目,多麼風光,而她卻隻能待在家裡不能見人,內心一下子被嫉妒和憤恨占據。
夏青青本以為自己做出吃醋的表現一定會得到夏淩峰的寬慰。
以前就是這種,隻要她在夏淩峰麵前說自己不如其他人,夏淩峰就會滿臉寵溺,好聲好氣地地哄她,直到她高興為止。
可是她等了半天卻沒等到夏淩峰一句貼心的話,疑惑地抬起眸子,卻對上了夏淩峰奇怪的目光。
夏青青忍不住眼角一紅,委屈巴巴道:“哥哥,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你不是還在電話裡跟我說,你回來之後會給我一個大驚喜嗎?這難道就是你的驚喜?”
故意對她冷淡就是給她的驚喜嗎?哥哥他到底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夏青青越想越氣。
然而夏淩峰如夢初醒,瞬間收回神,沒有解釋,隻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過了半天,他忽然抬手,輕輕掩在眼睛前麵,像是要擋住什麼進入心裡,“抱歉青青,是我失態了,我有事先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
夏青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胸口莫名氣悶,心跳加速,一陣慌亂的情緒突然湧現。
仿佛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正在眼前消失,直覺告訴她,如果她不能挽留住,那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可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她該怎麼挽留?夏青青心急如焚。
誰能告訴她,她應該怎麼做?
夏青青越想越慌。
最終在茫然無錯之中,她失去了最後挽留夏淩峰的機會。
沒有緣由的,夏青青情不自禁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