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那天,我得知他交了一個男朋友,當晚,就做了那樣一個夢。】
顧舟看到這句話的瞬間,心裡出現了兩個字∶撒謊。傅沉撒謊了。
這份記錄肯定是心理醫生寫的,他特意標注了思考,說明當時的傅沉可能沉默了很長時間。
其實傅沉對心理醫生說的話,能和之前跟他說的話對上。他記得傅沉告訴他,第一次焦慮發作是在得知他和任軒在一起的那天,如果他沒有重生,沒有前世死亡時的記憶,那麼傅沉的一切說辭,包括這份記錄,可以說得上天衣無縫。
可他偏偏知道這個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傅沉的描述太詳細了,夜晚、車燈、血、白襯衫、雨、風、雷、消失的脈搏、逐漸冷卻的體溫……一個夢,不可能這麼詳細。
除非他是真的經曆過這樣的一個雨夜。
而且在時間上,對不上。
傅沉得知他和任軒談戀愛的那天,和傅沉看到他死的那天,中間隔著整整四年,根本不可能是同一天。
也就是說,這裡麵隻有一半是真話,另一半是假話。
那麼傅沉真正犯病的那天是哪一天,隻能在這中間二選一,以前他沒有懷疑過傅沉的說法,現在卻更加傾向於是自己死的那天。
得知他交了一個男朋友,和親眼目睹他死,哪個帶來的創傷更大,根本不用懷疑。
顧舟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人。
傅沉也看向他,指尖輕輕摩挲著腕上的手表∶怎麼了?
沒什麼。顧舟低下頭。他再次將記錄本翻過一頁。
後麵的內容,就基本是傅沉跟他講過的那一套說辭,包括被他救時目睹他倒地造成的心理陰影,怕他死,害怕失去的感覺,偶爾有一些細微的差彆,但大致無二。
唯一的區彆在於,傅沉跟心理醫生描述時要更偏向概括,而對他說的時候,感情色彩更強烈。除了那個夢。
顧丹慢慢把這一本谘詢記錄看完,他不知道心理醫生有沒有感覺,但這些記錄給他的感覺就是傅沉在引導對方給自己進行診斷和治療。
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病情非常了解,第一次問診就暴露了自己全部的心理問題,除去隱瞞了他和重生的具體內容,整個谘詢過程可以說極為順利。
如果說這真的是傅沉第一次問診,之前沒有做過任何治療的話,他是不相信的。
他太清楚自己是什麼病,所以簡化流程節省時間,就好像遊戲一周目通關之後開啟二周目,對任務流程了如指掌。
這讓顧舟更加確定,傅沉絕對是重生了。
他指尖捏住紙頁,在上麵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傅沉見他半天不再翻動,笑了笑說∶都說了,其實沒什麼內容,大部分以前都告訴過你。
顧舟∶那個夢..
傅沉低下頭,用掌心蓋住了腕上的手表。
表盤冰冷的金屬接觸到他的皮膚,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個夢我以前一直不想跟你提,因為我有點……避諱,我不太想回憶它,也不想告訴你我做過這樣的夢,以免你多心。
他說著重新抬眼∶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可夢就是夢,夢裡出現什麼都不講道理,也許是我日有所思,是我內心的恐懼造成的,我太害怕失去你,所以才會夢到……
顧舟沉默。又來了。
傅沉這個人實在太擅長說謊,他從來不說完全虛假的謊言,所有的謊言都摻雜著真話,真真假假,讓人無法分清。
用這樣真摯的語氣說這樣真假參半的話,也難怪他之前被騙了那麼多次。
顧舟盯著對方摸表的手,傅沉留意到他的注視,又把手移開了。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顧舟終於開口道∶那真的隻是個夢嗎?傅沉微怔,整個人驟然—緊∶什麼?
我問,那真的隻是夢嗎?顧舟直視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當然是夢,傅沉笑了一下,那笑容卻透著些勉強,他喉結滾動,好像終於有點慌了似的,語速快起來,不然還能是什麼,難道是真實發生的?你明明好端端坐在我麵前……….
可如果我說,那確實是真實發生過的呢?顧舟神色複雜,確確實實是你經曆過的,不是一個夢。
傅沉猛地抬起頭來,身體繃緊了,他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語氣微微顫抖∶你說什麼?
顧舟看到他臉上的驚惶,這個仿佛永遠理智冷靜、思路清晰的男人居然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份從容不迫終於從他身上剝離,露出埋藏在底下的驚愕和慌亂。
顧舟深吸一口氣∶不如我再換個直接一點的問法——傅沉,你是重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