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聽著謝恒的話, 忍不住揚起嘴角,她也是如此作想,但不敢自滿回話。
謝恒見她高興, 也沒多說,他看上去很似是疲憊, 轉頭看向一旁流風島的侍從,頷首道:“可以了。”
洛婉清聽這話奇怪,隻看謝恒剛說完這話, 便被發放了一塊眼布, 他抬手係好眼布, 就聽旁邊侍女道:“公子, 轉身往前走。”
洛婉清見謝恒帶著眼布跟著侍女進去,這才反應過來,流風島的人並不希望他們發現路線,所以都要帶上眼布,謝恒大約是一直在這裡等她。
洛婉清心中一暖,旁邊青衣女子遞過一條眼布, 低聲道:“姑娘, 請覆目。”
洛婉清心不在焉接過白布, 蒙到眼睛上,隨後跟著人走進船艙, 由侍女引著坐下。
她進船艙之後, 聽呼吸聲感覺約有十來人, 她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流風島的人,還是進入流風島的人,便安靜坐下,不發一言。
她一坐下, 聞到一股熟悉的鬆木香,便知旁邊坐的謝恒。
洛婉清動作一頓,隨即不由自主往旁邊挪了挪。
方才與李歸玉一戰後的餘韻尚在體內激顫,她呼吸還有些不穩,她靜靜調息,不斷回顧著方才那一戰。
四劍。
今日她一共硬接下李歸玉四劍,之後李歸玉為藥物所牽製,根本發揮不出全力。
其實她很好奇,如果第四劍李歸玉不躲,他用了子母蠱,他們到底是誰輸誰贏。
隻是李歸玉沒用子母蠱,她也就不知道答案。
不過也好,至少她活下來了。
但子蠱在她體內,終究是個隱患。
洛婉清皺起眉頭,正想運轉一周內力查案,就聽周邊有人陸續進來。
她不敢在這裡貿然打坐靜修,簡單確認了一下沒有需要立刻處理的傷勢後,安靜等在原地,打算上島再說。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傳來很多人的腳步聲,之後便聽方才那個青衣女子道:“人已到齊,今日不足一船,共三十一人。稍後感覺到自己被拍肩時,請報上姓名。”
蒙上眼布,對一切便敏感許多,洛婉清聽著,才意識到,這個聲音其實有些熟悉。
哪裡聽過?
洛婉清皺起眉頭,聽著船艙裡大家開始報起姓名。
先是報了兩個洛婉清不認識的人的名字。
隨後就響起星靈的聲音:“靈靈。”
“燁燁。”
“謝瀾。”
聽到謝恒報出“謝瀾”的名字,洛婉清便感覺有人拍到自己肩上,她沉默片刻,意識到沒有一個人報上真名後,便開口謊報了名字:“柳惜惜。”
報了一圈名字,洛婉清感覺船慢慢動起來,聽那個青衣的女子又道:“各位名字都已記錄在冊,現下已開船行往流風島,上流風島,恩怨儘消,嚴禁尋仇武鬥,若有違禁者,”女子聲音冷冽起來,“殺無赦,還望各位明白。”
大家得話,紛紛應是。
女子語氣又緩和下來,繼續道:“今日行船約一個時辰,還望各位稍安勿躁,等到了流風島,會引大家下船。”
說著,女子便領人離開,洛婉清數了數船艙內還留著的人的氣息,便知流風島是留了四個人看守他們。
船艙內所有人靜默不言,似乎都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洛婉清卻是思索著方才女子的聲音。
太熟悉了。
她到底哪裡聽過?
洛婉清反複回想,搜索過她所有見過的女子。
想了許久,洛婉清突然想起一個人。
青綠。
一瞬間,方才綠衣女子的身姿和聲音都和記憶裡那個張九然告訴她的親信重合在一起。
隨即她便想起,他們進入流風島前,按照王虎所說,救他的恩公三十歲,額間一枚紅痣,那極有可能就是相思子。
如果是相思子,他既然救了王虎,那他對張九然怕也是暗中縱容放過,那麼幫助張九然的青綠出現在這裡,也並不意外。
甚至於青綠可能從頭到尾就是相思子的人。
如果這個女子真的是青綠,那麼她就是現下最好的突破口。如今在船上,是他們接觸她最好的機會,上了流風島還不知如何安排。
洛婉清一想,便知事不宜遲,此事必須儘快通報謝恒。
但這裡人多口雜,她不宜聲張,想了片刻,她便主動伸手,探入謝恒衣袖,仿若調情一般握住他的手。
這在外人看了不過是情侶之間再正常不過的動作,不會引人注意。
謝恒被她一握,動作微僵,隨即便明白了洛婉清是有話要說。
他抽出手來,洛婉清一愣,正以為謝恒不懂她的意思,就感覺自己又重新被人握住。
這次是一隻溫熱乾燥的手,他用掌心包裹著她,將她的手全部掩在袖下。
洛婉清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去脫手套,不由得感慨謝恒聰明,她一碰就知道她想做什麼。
她在他掌心翻過手,用手指劃在他手掌上,一筆一劃寫:“青衣女,熟人。”
謝恒動作微頓,隨後鑽入她的手心,用指腹寫字詢問:“誰?”
他脫了手套,可以清晰感覺到他指尖溫熱的溫度和薄繭。
這繭子劃在她手心,有些發癢,洛婉清凝心靜神,逼著自己不去多想,隻繼續寫:張九然親信,風雨閣殺手,相思子屬下
這一句寫得很長,謝恒等著她一筆一筆劃,磨得他整個肌肉都繃了起來,刻意放鬆了手,怕洛婉清察覺。
洛婉清寫完這一句,補了她的名字:“青綠。”
寫完這個名字,謝恒鬆了口氣,覺得洛婉清應當是寫完了。
他正欲收手,就感覺洛婉清又開始寫,隻能捱在原地,感覺洛婉清一字一字比劃道:“她的名字。”
謝恒:“……”
他一時無言。
緊接著便覺洛婉清又開始寫:“芳菲閣曾助我救出家人,青雲渡與我最後一次見,崔恒亦見過……”
行船路程很長,洛婉清有足夠的時間,將青綠所有信息全部報告上去寫完。
謝恒第一次意識到洛婉清這麼囉嗦,囉嗦得他覺得時光異常漫長,他逼著自己刻意壓住呼吸,洛婉清聽出異樣,不由得詢問:“公子?”
謝恒怕她發現異常,回頭在她手心回複:“人,確定?”
“沒見到臉。”
洛婉清實話實說:“不敢確定。”
“下船製造機會。”
謝恒寫完,便抽手欲走,洛婉清卻趕緊抓住他,關切寫道:“傷?”
謝恒沒回她,直接在她手背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抽手離開。
洛婉清感覺謝恒似是不悅,她不知道他不高興什麼,但謝恒不讓她管傷勢,她也不敢多說。
船安靜行了一個時辰,洛婉清便感覺船停了下來,片刻後,有人進來,一一為洛婉清他們解開眼布。
也就是在洛婉清被解開眼布刹那,旁邊崔衡的聲音突然想起來,輕佻道:“呀,美人,讓我瞧瞧!”
所有人聞聲看去,洛婉清一轉頭,就見崔衡抬手一把拽下為他取走眼布的青衣女子麵紗,女子同時一把掐緊崔衡手腕,隨即意識到什麼,轉眸向洛婉清看去。
洛婉清靜靜看著麵前人的麵容,沒有說話。
青綠捏緊崔衡的手腕,崔衡立刻疼得嚎叫起來:“疼疼疼疼!”
說著,崔衡試圖去掰青綠的手,大聲道:“我不敢了,美人,我不敢了!星靈,救我!”
星靈站在旁邊,淡淡瞟他一眼,似覺丟人,轉頭假裝不認識他看向一邊。
青綠似是冷靜下來,抬手一巴掌將崔衡扇到一邊,慢條斯理帶上麵紗,轉身往外:“下不為例。”
說著,所有人跟著起身。
謝恒看了一眼洛婉清,便知答案,率先走出去。
洛婉清思索著青綠方才的眼神,同情看了崔衡一眼,知道他必定是受謝恒要求才乾這種事,頷首道:“辛苦了。”
旁邊星靈不知緣由,跟著洛婉清走出去,甚至踹了崔衡一腳:“該!”
崔衡從地麵爬起來,捂著臉跟上星靈,有些難過道:“星靈你好狠的心!”
一行人跟著青綠往外,走到甲板,便看見一座桃花盛開的島嶼出現在眼前。
島上人來人往,看上去格外溫馨。
青綠領著所有下船,正巧另一艘船上的人也在往下走。
洛婉清掃了一眼,領頭的是王韻之,她帶了許多人,李歸玉走在中間,他身上都是血,但氣色好了不少,想來是迷筋散起了效果。
他身邊環繞了幾個人,洛婉清認出其中一個是張伯,便知是李歸玉的人追上了。
李歸玉的人和王韻之的人各自分散,旁邊的隊伍就成了兩截,兩船人走下來後,便見沿路都是手持利刃的侍衛,青綠走在前方,讓兩邊人排了順序,領著兩船人踏上青石道,往前進島。
她跟著隊伍上前,看見島門前左右立著兩張桌子,進去的人登記名字、帶來的東西。
一個胖子站在中間,招呼道:“進了流風島,就和過去無關了。流風島不得尋仇,不得武鬥,你們就當自己出了家,前塵儘往,恩怨兩消。”
這是流風島一貫以來的宗旨,隻要進了流風島,便受謝憫生的庇佑。
洛婉清聽著這話,倒也沒什麼感覺,隻掃了一眼左右,總覺得在場人都有些熟悉,她又想不起來。
直到她前方女子簽下自己的姓名“豔七娘”時,她才突然想起來為什麼眼熟。
麵前這個人,是官府通緝了許久的一個殺人犯。
她以美貌盛名,常引誘人夫,慫恿其殺妻,不從者就滅人滿門,至今血債累累。
認出豔七娘,洛婉清突然意識到,這些人她眼熟,是因為他們都是監察司通緝榜上有名之人!
身上都是重案,卻就要進流風島從此一了百了了?!
想到這裡,洛婉清不由得皺起眉頭。
隻是現下也不是容她想這些時候,她跟著人上前,將包袱放下,讓人打開檢查。
“柳惜惜。”
“一個人?”
“有同伴。”
“同伴還是家眷?”對方有些不耐。
洛婉清正想回答,就聽身後謝恒道:“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