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擋了監察司的路。”青年說得平靜,“侵吞田地案,隻是明麵上的由頭,權力之爭,才是這些王侯高官傾覆的真正理由。”
這話讓洛婉清睜大了眼。
對麵青年毫不避諱:“如今的監察司,給不了你公正。”
“那大夏,”洛婉清捏起拳頭,“會有這個公正嗎?”
“或許吧。”青年似是遺憾,輕聲一歎,“煩請小姐,等到那一日。”
洛婉清沒說話,她盯著屏風,眼淚盈在眼眶中,身體微顫。
青年見她不語,等了一會兒,便起身恭敬道:“若無其他,在下告辭。願日後能與小姐,東都再見。”
“好,”洛婉清看著那青年身影,笑了起來,咬牙開口,“他年他月,我與大人,東都必再相見。”
青年沒有多說,屏風後的人似乎行了個禮,隨後打開刑房大門,踏月離開。
沒有片刻,方才那個獄卒又回來,說了聲“得罪”之後,從旁邊取下鞭子,一鞭子朝著洛婉清抽了過來。
皮開肉綻的疼痛讓洛婉清瞬間驚叫出聲,然而疼痛中,她卻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
是她錯了。
從一開始,她就錯得徹徹底底。
夢裡的洛婉清一直在等江少言,一直在期盼江少言來救她。後來又期盼著有人替天行道,能夠替她殺了江少言。
明明做了那個夢,明明已經等過一輩子,如今她竟然又將期望放在了彆人身上。
期望謝恒能為她沉冤昭雪,期望監察司能給她一分公正。
可這與期望江少言救她,期望彆人殺江少言,又有何不同?!
這個人說的沒錯,是非公道從來無法定他們王侯高官的命,隻有權力,唯有權力。
求人求神求佛不如求己,她不去殺了江少言,她不自救,誰又會幫她?
如今這位監察司司主安撫她,也不過是洛家這個案子,和那個青州強占田地的案子一樣,若有一日監察司想要扳倒江少言,那洛家就會成為他們的一顆棋。
可他們若不想,那她就是像夢裡一樣,在嶺南待上一輩子。
可謝恒和江少言未來本就是盟友,指望他們?
洛婉清嘲諷笑開。
這時她身上已經被抽打了好幾鞭,都是血花。
獄卒將她從刑架上撈下來,暗中放了一瓶藥在她身上,低聲道:“這是大人給你的藥,可做保命。”
聽到這話,洛婉清抬起頭,朝著對方揚起一個豔麗的笑容,喘息著道:“謝謝大人。”
獄卒一愣,隻覺眼前人美得近妖,哪怕她是個女子,也不敢直視,慌忙挪過眼神,讓人進來,將洛婉清抬去了水牢。
洛婉清躺在擔架上,感覺血從自己指尖低落下來,她仰頭看著漆黑的天和天上那一輪孤月,不斷盤算著。
她不求人,她要自己去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要保護自己家人,她要爬到那權力中心,成為劍指王侯之人。
現下在獄中,她能想到最可行之路,就是通過監察司的考核,通過監察司特赦,進入監察司。
上一世秦玨就這樣爬到了監察司司主的位置,但凡她像秦玨一樣拿到監察司,她必殺江少言。
可江少言不會給她任何往上爬的機會,她必須脫離江少言的掌控。
這唯一的辦法……
洛婉清腦海中猛地劃過柳惜娘的麵容。
她腦海中想起上一世,那些囚犯議論起的柳惜娘的結局。
“她呀,朝廷通緝她,風雨閣也通緝她,她從揚州監獄跑出去,就再沒回風雨閣。風雨閣那地方,除非死,誰能活著出去?”
“風雨閣為了殺她,派出了好多人,那天王老子也扛不住。”
“她最後死在西北,聽說,是一棵胡楊樹下。”
*** ***
洛婉清被送回水牢時,監察司四使之一的朱雀跟在前方白衣青年身後,小心翼翼道:“公子,就這麼不管啦?”
“管啊,”白衣青年答得漫不經心,“但現在不是時候,陛下不會為了這麼一個案子就賜死李歸玉,但李歸玉不死,咱們保不住洛家一輩子。”
“那公子的打算是?”
“洛家這顆棋先放著不動,不要打草驚蛇,把白離派到李歸玉身邊去。”白衣青年慢慢悠悠,“打蛇打七寸,讓白離先把這七寸探出來再說。”
“白離都派過去?”
朱雀有些愣神,白離是監察司最好的探子,竟用在一個剛回來的皇子身上?
他想不明白,遲疑著:“為了這麼小一個案子,不至於吧?”
“我樂意。”
青年票明顯不欲多說,朱雀不敢再問,隻想想,假設著最壞打算道:“那,萬一他們洛家人死路上怎麼辦?”
“不會的。”青年答得篤定。
“公子這麼確定?”
“你看見她眼睛了嗎?”青年斜瞟了旁邊少年一眼。
朱雀疑惑:“啊?”
“生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不會容許自己這麼輕易死去,她就算爬,都會爬到李歸玉墳頭唾上一口。”
青年說著,悠悠歎了口氣,清俊麵容上帶了些感慨:“女人的愛啊,轉換成恨,那就是孽債。”
“那也不一定,”旁邊朱雀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提醒道,“我聽說,她喜歡的是您。”
青年聞言,不可置信回頭:“我?”
“是啊,前陣子她和李歸玉見麵時候說的,大聲吼,吼得監獄裡好多人都聽見了。”
青年震驚看著朱雀,朱雀眨眼:“女人的愛,也是可能隨時改變的。”
“原來如此,”聽到這話,青年反應過來,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說法,感慨道,“優秀的人總是有這麼多煩惱,本公子也很無奈啊,既然如此——”
青年歎了口氣,轉身朝著自己房間走去:“那讓白離快點去,趕緊拿到足夠打動聖上的證據,最好明天就抓捕李歸玉!這美人離心之仇太大,李歸玉怕是不會放過我了,為了你公子身家性命,你們一定要拚儘全力,千萬不要偷懶哦。”
朱雀愣愣看著青年消失在門裡,這才反應過來。
這種話題都能轉到催工上,還有沒有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