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玨沒有立刻出聲,他似是猶豫,洛婉清便知道了答案,她轉過頭去,淡道:“我在他麵前用過刀,他那時候問我刀法承襲哪裡,我說我家,他說我刀法粗糙。你今日一見我刀法,就問我張九然是誰。你和性情相差很大,能力也不同。如果是他絕不會狼狽至此。昨夜我才看過他,我見他很好,才放心下來,今日見你,便發現你身負重傷,這身體變化也太快了。”
“抱歉……”秦玨帶著歉意,“我也不想瞞著姑娘,隻是事關生死……”
“沒什麼。”洛婉清搖頭,“我也有騙他的東西,他沒有害過我,我無甚責怪他。”
隻是還是有些傷懷,感覺那人像是站在層層疊疊帷幕之後,永遠看不清模樣。
洛婉清說著,轉眸看他。
青年五官普通,但相比一般人,還是有一股難掩的正直疏朗之氣。
之前她就覺得,那個人的眼睛太過好看,配上這五官有些違和,如今麵前這人的眉眼與五官搭配在一起,倒是融合得極好。
“所以你是真正的秦玨?”
洛婉清看著他的眉眼,了然開口,秦玨點頭。
“那他呢?他是誰?”
“他……”秦玨遲疑著,慢慢道,“他是監察司的人。”
“今日考核這些事,是他告訴你的?”
“是。”
“他為什麼要假扮你?”
“我秦氏被誣陷謀逆,我是秦氏如今唯一剩下的活人,手裡有一些證據,害我秦氏之人心中惶恐,一心想殺我。在揚州監獄時,他們就組織了一場刺殺,謝司主線人口中得了消息,便提前設伏抓人,結果監察司有內鬼,通風報信,還是跑了一個。”
秦玨說著,洛婉清一頓,想想就知道,跑那個就是當初被她攔下的柳惜娘。
她有些心虛,不由得道:“也……不一定是內鬼。”
“謝司主設伏之事極少人知道,若不是內鬼,那個高手怎麼會跑?”
秦玨緊皺眉頭,洛婉清不敢直視他,生硬換了話題:“然後呢?”
“秦氏的案子,謝司主還在收集證據,但若我繼續留在江南,恐怕也活不久了。所以謝司主想通過監察司考核這條路,將我從揚州調入監察司,我進了監察司,他就可以名正言順護我。隻是在此之前,監察司不能出手太多,他要與我這個謀逆罪臣之子保持距離,以免聖上猜忌。”
“所以,為了保護你,監察司就派人暗中假扮你,從揚州去東都,參加監察司考核?”洛婉清明白過來,隨後皺起眉頭,“那為何不幫著你把監察司考了呢?你現在這個傷勢,就算沒有殺手追殺你,你也未必考得過。”
“你以為今日莊院考核之中,隻有監察司的人嗎?”秦玨苦笑,“就在那座最高的小樓之上,正坐著中禦府大監楊淳,禦史台中丞孫術,還有當今三殿下,李歸玉。這些都是聖上派來的眼睛。”
聽到這個名字,洛婉清動作一頓。
她用極大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失態,不讓自己暴露對那位三殿下過多的關心,平靜道:“因為他們盯著,所以沒辦法再蒙混過關,隻能讓你真人來考。但監察司也暗中派了高手保護你,隻是風雨閣的殺手棋高一著,把保護你的人都殺了?”
“是。”
“也就是進入東都之後,我白日見到都是你。但昨夜來找我,警告我不要靠近你的是他。”
秦玨動作一頓,他有些難堪低頭,輕聲道:“若他做了什麼事……”
“我明白了。”
洛婉清打斷他,遲疑片刻,隨後終於問起她一直想問,卻不敢貿然開口的問題。
“那張九然呢,她又是誰?”
秦玨聽到這個名字,麵色微白,洛婉清摸索著刀,輕聲道:“我沒正經學過武,全靠緣分,有人教我,我就學兩招。這刀法是當年我在揚州的時候,遇到的一個女俠教我的。她沒告訴過我名字,按照你的說法,”洛婉清轉頭看秦玨,偽作疑惑,“她是叫張九然?”
“你……”秦玨抬眸,似乎是在竭力壓製情緒,“隻見過她幾麵?”
“是。”洛婉清認真道,“但我把她當我師父。”
亦是好友。
洛婉清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然而聽到這話,秦玨卻笑起來,他眼裡克製不住湧起眼淚,嘲諷道:“那你這個師父,可是個惡毒至極之人啊。”
“為何如此說?”
洛婉清盯著秦玨,秦玨捏著拳,一眨眼,眼淚就落下來:“以成親之名,行誣陷之事,這世間,還有更惡毒之人嗎?”
洛婉清一愣,秦玨咬牙:“你可知我秦家為何落入如此境地?就是因她。”
“不可能!”
洛婉清下意識否認,她想起牢獄裡那個吊兒郎當的女子,她雖然不著調,但是……但是……
但其實她也不了解她。
洛婉清聲音截住。
秦玨笑起來:“你不信?是,誰都不信,誰能像這麼朗月清風一個,卻是個騙子?”
“可她騙了我,”秦玨死死盯著洛婉清,“她騙了秦氏滿門!我父母視她如親子,我妹妹當她是姐姐,我秦氏待她不曾虧待她半分!可她呢?!”
“處心積慮,偽造證據,勾結世家,栽樁嫁禍!我父親死在東都刑場,我母親妹妹喪命牢獄……”
洛婉清愣愣看著麵前狀若瘋癲的人,聽著這熟悉的語句。
銳利的疼痛劃過她胸口,她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這痛苦她經曆過。
她有過。
所以她明白。
麵前的人仿佛是幾個月前剛剛知道江少言背叛真相的洛婉清,他仿佛是忘記了她說的話,衝上前來,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激動道:“你告訴我,她在哪裡?她去哪兒了?她在哪裡?!”
“她騙了我,她怎麼可以這樣一走了之?!”
“我要殺了她,我要為我秦氏報仇,你說話!你告訴我她去了哪裡!你說話啊!”
“她……”洛婉清說不出話,她壓著心頭震驚,努力讓自己從情緒中抽離出來,艱難道,“她……我聽說……她走了。”
“走?”秦玨疑惑,“走去哪裡?”
“聽說,是西北。”洛婉清不敢看秦玨,半真半假道,“她離開了風雨閣,走了。”
“不可能。”
聽著這話,秦玨搖頭,他死死盯著洛婉清:“風雨閣的人除非死,不然不可能離開。”
“她想了辦法……”
“她把蠱蟲解了?”秦玨出聲,洛婉清一愣。
她直覺不對:“什麼蠱蟲?”
“你以為風雨閣的殺手為什麼忠心耿耿?因為他們身體裡都有一種蠱,用內力壓製,可以活一年,若無內力,最多三個月,她就會五感全失,然後在一片黑暗中死去。她離不開風雨閣,她也不會去西北。她和我說過,”秦玨似乎意識到什麼,突然放開了洛婉清,喃喃出聲,“她爹死前,就說要帶她去西北看胡楊,可是沒有赴約。所以這麼多年,她去了天南海北,都沒有去西北,因為會讓她想起她父親。”
“她隻有死。”
聽到這話,洛婉清不可置信抬眼。
秦玨顫抖著出聲:“才會去西北,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