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也不知道那人身份,名字,乃至真正的模樣。
方才該問問朱雀的,既然是監察司派去的人,朱雀應當知道吧?
不過也不著急了,洛婉清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思索著,來日方長,日後再見吧。
她睡不著,乾脆調息入定,沒了多久,她便覺得心裡安定許多,竟也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而她睡下時,監察司另一邊,燈火通明。
謝恒屈膝坐在案牘前,輕敲著桌麵:“所以說,沒有人見過洛家人的屍體?”
“是。”
從嶺南回來的人認真道:“山崩發生得突然,等得到消息進山的時候都已經埋完了,應當不會有活下來的。”
謝恒沒有說話,旁邊玄山看了謝恒一眼,低聲道:“公子,還要再派人去搜嗎?”
“派個人盯著吧,”謝恒垂下眼眸,“他們沒有武藝,若無奇遇,逃不出來。讓個人盯著,把屍體找出來,入土為安吧。”
這話出來,大家都沒有出聲,謝恒安靜坐在原地,所有人都能明確感覺到這位上位者的消沉。
是他太自負了。
謝恒看著麵前茶水,想起最後一次與那位女子的相見。
隔著屏風,那個女子帶著嘲弄告訴他:“大人,有些結果來得太晚,就沒有意義了。”
那時候他沒在意,隻當是她的埋怨。
然而如今想來,她說得沒錯。
現下再有什麼結果,對於洛家而言,的確沒有意義了。他若出手乾預,讓洛家留下,或許有更好的結局。
是他有負於她。
謝恒心弦微顫。
沉默著喝了口茶,調整了情緒,隨後轉眸看向另外一邊一身青衣青年,開口詢問:“青崖,秦玨如何?”
“他身上沒有重傷,已經安置下來了。”青崖一板一眼回複,聲音溫和,“風雨閣的人也都抓了,身份都已核實,今日死的那位趙語嫣應當是風雨閣右使,如今風雨閣明閣中有一戰之力的人應當已經差不多覆滅,幾年內很難再興風作浪,隻是有一個人……”
青崖遲疑著,所有人看過去,青崖皺起眉頭:“雖然秦玨並沒有多說,隻同我說是新進這位柳司使救了他,但我覺得,這位柳惜娘有些太過奇怪了。”
謝恒沒有多話,隻道:“仔細說說?”
“一個鹽幫小舵主,能殺了風雨閣右使,”青崖抬眼看了周遭一圈,“不奇怪嗎?”
“那你覺得,她可能是想做什麼呢?”謝恒漫不經心。
旁邊玄山沉穩開口:“能下這樣的本錢,隻可能是一個目的——”
說著,所有人一起看向謝恒。
青崖溫和的聲音異常認真:“公子。”
謝恒聽著這話,垂下眼眸。他輕敲著桌麵,緩聲道:“她一身筋脈是我接的,骨頭都是我塑的,我探過,她沒有風雨閣的蠱蟲。”
“公子,控製一個人,不是一定要靠蠱蟲。”
玄山提醒,謝恒看向玄山,直接道:“你懷疑她是風雨閣的人?”
玄山遲疑片刻,雖然這個柳惜娘很奇怪,但現下也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能證明她是風雨閣的人。
她沒有害過他們,甚至於,這一路她還幫了他們不少忙。
今日若不是她,秦玨可能活不下來。
玄山抿了抿唇,輕聲道:“這不好說。”
“的確不好說,但試一試就知道了。”謝恒一撣衣袖,神色淡淡,“她是個好苗子,這一路也沒有壞我們的事,反而幫了不少,好好培養,日後或許還能接任白離姑姑的位置,不應輕易放棄。”
謝恒分析著,做下了決定,抬眼道:“人我親自來帶,安排一下吧。”
聽到這話,眾人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青崖立刻皺眉勸阻:“公子,若她真是來殺您的,您放在身邊,未免不妥。”
“有什麼不妥?”謝恒輕笑,“她若當真是來殺我,到可以那我當靶子,提前練習一下如何刺殺。若能傷到我,那白離的位置她也能坐得了。”
“縱使她有加害公子之心,公子還要留她?”青崖詫異。
謝恒疑惑:“為何不留?”
“可她也許是風雨閣的人……”
“我管她哪一閣的人,反正她進了我監察司的門,就是我的人,若有人要搶,”謝恒瞥了一眼青崖,打斷他,強硬道:“搶過來就是了。”
見謝恒意決,在場人都安靜下去。
玄山思索片刻,隨後道:“公子打算如何帶她?”
這話問得謝恒一頓,他想了想,思索著:“謝恒這個身份還要留來試她,也要給她練手,我不宜直接出麵。”
謝恒說著,想到什麼,抬眼看向青崖:“秦玨同你說,她認出秦玨和我了嗎?”
“說了,”青崖如實道,“她認出從揚州到東都路上的秦玨是另一個假扮的,但目前不知道您的身份。”
“這樣。”謝恒似有些遺憾,點了點頭,隨後思考著道,“那她的影使安排了嗎?”
“尚未。”玄山如實道,“還在調配。她剛入司,需要一個成熟一些的影使,但現下成熟的影使都有各自的司使,我還在協調。”
“這樣吧,”謝恒笑起來,似是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高興道,“我來當她影使好了!”
聽到這話,眾人對視一眼,不敢多言。
謝恒覺得這個想法極好,正要說話,旁邊就傳來朱雀回來的腳步聲。
他轉過頭來,見朱雀走進屋中,行了個禮,便大大咧咧跪坐在案牘前,同侍女要了杯茶,看向玄山道:“玄山,那個柳惜娘的影使你安排了嗎?”
這話出來,所有人都看了過去,謝恒也覺疑惑:“你問這個乾什麼?”
“剛才柳惜娘同我說了,”朱雀喝了口茶,有些苦惱道,“她想要秦玨。可秦玨也是個新人,我都說最好找個有經驗的帶帶她,她怎麼就看上秦玨了?不是考個試考出感情了吧?”
聽著朱雀開口,謝恒的臉上表情稍淡,所有人都察覺不對,隻看他似是漫不經心:“她想要哪個秦玨?”
“啊?”朱雀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揣測著洛婉清上下的語境。
她先問秦玨有沒有受傷,那問的是真秦玨,這樣梳理下來,她想要的……
“應該是真的那個?”朱雀遲疑著。
“這樣啊……”
謝恒端起茶杯,低頭用茶蓋撥弄著茶碗中綠葉,語氣意味深長。
玄山和青崖敏銳察覺謝恒情緒,都挪開目光,開始低頭用咳嗽試圖提醒朱雀。
但朱雀渾然不覺,繼續道:“柳惜娘想要秦玨我倒也覺得不是不可以,現在人手緊,剛好考了這兩個進來。秦玨性格溫和,做事滴水不漏,柳惜娘我看她挺利落的,兩人搭檔也是合適。就是兩個人都是新人,一起出任務,是不是不妥?”朱雀說著,看向上方低頭用的謝恒,征求著意見,“公子你覺得呢?”
“是不妥。”謝恒點頭,轉頭看向玄山,“你安排個妥當的人吧。”
玄山立刻恭敬應聲:“是。”
朱雀疑惑看向玄山:“唉?你不是說影使不夠用嗎?誰比較妥當?”
“朱雀,”謝恒喚他,朱雀轉頭,就見謝恒笑了笑,突然詢問,“昨日初試登記的時候,你是不是提前收工了?”
朱雀臉色一僵,遲疑著:“公子,這個事情……”
“罰半年月俸。”
謝恒低頭抿了口茶,起身道:“若無事先去睡吧,大家好好休息。”
說著,謝恒便負手離開。
朱雀僵著身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震驚看向青崖:“我隻是早收工了那麼一點點點,罰得這麼重合適嗎?!”
“公子的脾氣你知道的,”青崖憐憫看著朱雀,“他要不開心,誰都彆想開心。”
“他不開心什麼?”
朱雀搞不明白,青崖歎了口氣,沒有多說,起身離開。
朱雀茫然回頭看向玄山:“我做錯了什麼?”
玄山沒有回他,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頭,隻道:“彆和公子搶東西。”
朱雀懵在原地,看著在場人一個比一個玄妙深奧離開。
他坐在原地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他到底為什麼被罰半年月俸?!
朱雀在迷茫中想了一夜,洛婉清好好睡了一覺。
睡到第二日,她神清氣爽起身,梳洗過後,就聽有人敲門。
她活動身體開門,一打開大門,便見一個青年,華衣玉冠,麵上帶著遮著半張臉的鎏金麵具,笑眯眯站在門口。
他穿著玉色金絲華衣,於晨光下流光溢彩。
洛婉清一愣,便聽熟悉的音色響了起來:“見過柳司使。”
洛婉清睜大眼,隨後反應過來:“你……”
她開口,一時竟不知如何稱呼對方。
對方微微一笑,隻道:“在下便是您的影使,崔恒,字觀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