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洛婉清便一路繞到後山腳下,看了看上方後,她按著崔恒教她的辦法,隱匿著氣息,一路往高處躍去。
整個後山都是機關,但好在都是她在珍寶樓看過的,雖然隻是一眼,但她大概都記住了這機關的原理,她稍稍一想,便悄無聲息避開。
等到了謝恒的院落,她本以為應該有許多人,沒想到整個院子空蕩蕩一片,隻有謝恒和李歸玉兩個人在屋中。
洛婉清悄無聲息落在牆角,隱藏在花圃中,老遠見到不遠處屋子窗戶和門都開著,周邊敞亮,李歸玉和謝恒兩個人麵對麵坐著,謝恒麵前似乎放著一卷文書,他神色鄭重,低頭不言。
李歸玉喝了口茶,平靜道:“我的處境,謝司主應該也清楚,我與他們不同,我知道謝司主要的是什麼,他們在乎,我不在乎。隻要謝司主同意助我,”李歸玉抬眼,看著謝恒,“您要做的事情,在下必不惜代價幫您。秦玨這個案子,就是我們極佳的機會。”
說著,洛婉清覺得李歸玉似乎看了她的方向一眼。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了她的存在,她心跳得飛快,趴在花圃中,一動不敢動。
她盯著不遠處的謝恒,思索著李歸玉的話,等著謝恒的答案。
謝恒要的是什麼?為什麼彆人在乎,李歸玉不在乎?
桌上的文書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謝恒一直盯著?
還有謝恒,他到底,怎麼看待李歸玉?
她緊盯著那清清冷冷、冰雕玉琢一樣的青年。
他穿著一身素衣單衫,額上隻有一根黑檀木簪,手上帶著一串檀木珠鏈,腰上用黑色珠鏈係著單衣。
洛婉清認出來,這是千機,他看上去隻是平常會客,但周身都是殺器。
他聽著李歸玉的話,翻動著桌上文書,輕聲道:“實話說,殿下所言,的確打動了我。在下確實想同殿下結盟,各取所需。”
聽到這話,洛婉清心中微沉,李歸玉不急不緩,笑道:“司主還有什麼顧慮?”
“但是洛婉清死了。”
謝恒開口,李歸玉和洛婉清都愣住。
李歸玉壓著情緒,隻問:“司主什麼意思?”
“若她不死,尚且還有餘地,我願與殿下共謀。可人死不能複生,”謝恒抬眸,靜靜盯著李歸玉,“無論我做什麼,都還不了她了。”
“沒想到,”李歸玉涼涼笑起來,“我家小姐去了,還能得司主如此牽掛?”
“我欠她一件事,”謝恒淡道,“活著我沒能給她一個答複,死了,我給她個交代吧。”
說著,謝恒抬眸,看著李歸玉平靜道:“殿下之心我很感激,不送了。”
李歸玉沒有說話,他似是在觀察謝恒,好久,他笑起來,溫和道:“為了一個死人,謝司主,值得嗎?”
“我值不值得輪不到你來評說。”
謝恒垂眸,端了旁邊茶杯,淡道:“出去吧。”
“好罷,那今夜就當你我沒見過,不過謝司主,我得告誡你一句,我家小姐的交代,”李歸玉站起身來,抬眼看向謝恒,語氣微冷,“輪不到你來給。”
話音剛落,謝恒手中茶杯直接朝著李歸玉飛了過去,厲喝:“滾!”
李歸玉足尖一點,落出門外,冷眼看向洛婉清方向,抬手一道劍氣就劈了過去!
那劍氣來得凶猛,若洛婉清不動,怕是當場就要被劈成兩節。
洛婉清不敢硬接,就地一滾,毫不猶豫往外衝了出去。
然而李歸玉似乎已經預判到她的動作,袖中一道冷箭急射出,洛婉清旋身一躍,冷箭便從洛婉清胸前擦過,差一點就抹了脖子。
箭矢帶來冰冷的疼,洛婉清不敢停留,朝著林中一路狂奔。
李歸玉看著那越牆而去的背影,眉頭微皺。
他好像病得越來越厲害了。
竟覺得,這個殺手,似乎有那麼點像他的小姐?
怎麼可能呢?
洛婉清平日連跑步都難得,哪裡來這麼輕盈的身手?
這完全是專門訓練過的殺手,怎麼和洛婉清相像?
他不敢讓謝恒察覺他的異常,將所有情緒都壓了下去,轉頭道:“不乾淨東西我清理了,屍體你讓人收一下吧,謝司主,告辭。”
謝恒看了李歸玉一眼,沒有多說。
他又轉眸看了一眼方才那探子跑的位置,李歸玉出手太快,那人也跑得太快,他都沒看清身影。
什麼人能潛到這裡來?風雨閣的人?哪家殺手?
還是……柳惜娘?
這個名字浮現,謝恒就有些想笑,但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是柳惜娘。
近日他觀察過她,她身上沒有半點被人訓練過的痕跡,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她一直勤於訓練,對“謝恒”也沒有什麼興趣,對於他這個明明白白取著“崔恒”名字的影使也沒有探究之意,如果她是派來殺謝恒的殺手,不該這麼沒頭亂轉。
雖然不知她到底有什麼奇遇,但她應當不是來監察司作惡的。
最重要的是……
謝恒無奈看了一眼城郊,仔細聽了一下笛聲的位置。
那笛子吹了很久了,他和柳惜娘約好吹三聲,她都給他吹成曲子了。
這笛子是監察司才研製出來的新物,量產極少,每一把音色不同,這一把他一聽就知道是柳惜娘。
半夜三更,她不睡覺,跑郊外做什麼?
謝恒心懷疑惑,站起身來,一麵換過周身衣物,一麵叫玄山進來,吩咐:“剛才潛了探子進來,你去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玄山一愣,沒想到監察司竟然還能潛入人來,隨後立刻鄭重道:“是,這就去查。”
說著,玄山抬頭,看見謝恒換了衣服,疑惑道:“司主還要出去?”
“嗯。”
謝恒應聲,也沒解釋,直接開門走了出去。
玄山掃了周遭一眼,見到洛婉清留下的痕跡,立刻吩咐人開始搜山。
洛婉清從謝恒宅院逃出來,立刻封住自己筋脈。
她傷口火辣辣的疼,仿佛是被人撕開,這種疼痛並不正常,加上李歸玉沒有追她,她一想就知道她身上中必定是劇毒。
她從瓶中倒出一顆解毒的藥丸吃下去,開始往山下跑去,才跑到半山,就聽見上方傳來搜查之聲。
洛婉清感覺身上有些發冷,扶著樹聽著聲音,想了想,便知道自己不能回去。
她撐不了多久了,回去怕是會直接暈在屋子裡,監察司隨便搜查,立刻就能將她查出來。
她現在很難思考到底要做什麼,但直覺知道,她不能率先暴露身份。
不管怎樣,要在她清醒的時候來做決定。
但現在誰能幫她?
她腦海中劃過崔恒的身影,但又立刻否決。
崔恒很好,但她對崔恒並沒有信任。
思索片刻,她唯一隻剩下一個選擇,秦玨。
秦玨不是監察司的人,不會立刻對她做出處理。
而且她救過他,他對她心存感激。
再加上她要找相思子為張九然拿母蠱,秦玨也知道。
暫時來說,他們才是同盟。
洛婉清沒有猶豫的時間,她提著最後一口氣,一路跌跌撞撞,衝到秦玨院落,撬開秦玨大門,喘息著道:“秦玨!”
秦玨一開門,就見到重傷在門口的洛婉清,皺起眉頭:“你這是怎麼了?”
“先帶我進去,給我點藥。”
秦玨聞言抿唇,左右看了一眼,便將洛婉清扶進屋中。
疑惑道:“你是哪裡弄來的傷?”
“監察司在查我,你幫我遮掩一下。”洛婉清喘息著,給他報了一堆解毒的藥,沙啞道:“有嗎?”
“我得去找。”
秦玨看著她胸前染紅的血跡,隻道:“但你得同我說清楚,你到底是做什麼?”
“我要和相思子把母蠱騙過來,”洛婉清低聲道,“但我得先取得他的信任,他說我隻要聽了李歸玉和謝司主的對話,我就會答應他刺殺謝司主,所以我去偷聽了,等明日,我便去找相思子,假裝同意。”
“假裝同意?”秦玨似是不信,“當真是假裝?”
“不然呢?”洛婉清抬眼看他,“我若是風雨閣的人,你還活得到現在?”
這話讓秦玨一頓。
洛婉清又吃了一顆解毒的藥,盤腿坐到榻上,運轉內力壓著毒素,低聲道:“你可以不信我,讓監察司去找相思子要母蠱。”
可監察司不會救一個殺手張九然。
秦玨明白洛婉清的意思,抿了抿唇,轉身道:“我去找藥。”
說著,秦玨便去了隔壁房間,開始搜尋洛婉清要的藥材,找了沒有片刻,外麵就傳來朱雀的聲音:“秦玨?你在嗎秦玨?”
秦玨聞言,臉色微變,立刻放下草藥,到院門口開了門,朱雀領著人看了一眼院子,隻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受傷的人?”
“沒有。”
秦玨搖頭,疑惑道,“發生什麼事了?”
“哦,沒事。”
朱雀見狀,倒也沒有疑他,隻道:“那我先走了。”
說著,朱雀就領人接著搜查下去。
秦玨關上門,回頭到了房間,把洛婉清要的草藥找出來,按照她說的辦法去熬藥。
熬藥熬了半個時辰,而這時,謝恒一路急奔來到郊外,找到吹笛之人的位置。
對方藏得隱匿,躲在樹後,一遍一遍吹著《西湖柳》。
他似乎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吹出聲音來,也不確定對方有沒有聽見,但想到之前的承諾,隻能反複吹奏。
此時月色正好,護國寺桃花隨風而下,謝恒聽著樹後人吹奏,不由得放慢腳步。
他一直知道她很聰明,學什麼都快,武藝絕佳,揮刀的身段極為漂亮,但從來不知,她在吹笛一事上,竟也頗有造詣。
這首《西湖柳》被“她”吹得清朗舒正,帶著江南柳月溫柔,卻不顯軟糯。
倒是她那人一身清冷有些相似。
“好了,”謝恒見對方不停,走在樹後,溫和道,“莫吹了,我聽見了,我來了。”
樹下人笛聲頓住,謝恒帶著鎏金麵具,一手持扇,繞樹上前,一低頭,就對上一雙茫然的眼眸。
謝恒一愣,就見對方坐在樹下石凳上,一身青衫染泥,手持短笛,疑惑開口:“閣下是?”
謝恒麵色立變,垂眸看向他手中短笛,瞬間意識到什麼。
“張逸然,”他盯著青年,第一次這麼明顯感覺怒意升騰起來,他忍不住笑出聲,冰冷道,“柳惜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