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那是一張和他記憶中相似又……(2 / 2)

滄瀾道 墨書白 16820 字 8個月前

洛婉清沒有挽留。

崔恒拍了拍她的肩,似是安慰,便起身離開。

洛婉清沒看他離開的樣子,等他走了,她才轉頭,看了一眼門外。

而後她躺了回去,閉上眼睛,近乎一夜未眠。

等第二日清晨,竹思早早便來叫她,她梳洗之後,被竹思領著出門,到了謝恒的院落。

一進院子裡,就見謝恒正在和一個老者喝茶,老者年過花甲,頭發半白,卻精神奕奕,正和謝恒感慨著:“我早就讓白離彆乾了,她這麼大把年紀,哪個婦人像她一樣還在當探子的?她就是放心不下你……”

“公子。”

竹思打斷老者說話,恭敬道:“柳司使來了。”

聽到這話,謝恒端著茶,和老者一起轉過頭來,老者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隨後看向謝恒:“就是她?”

“嗯。”

謝恒應聲,回頭看向茶桌上的茶寵。

老者從長廊上走下院子,蹲下身來,盯著洛婉清看了看,思索著道:“是燙傷啊,皮肉都壞死了。”

說著,老者抬起手來,摸了摸洛婉清臉上的骨頭,一邊摸一邊看著,繼續點評:“頂好的骨相,以前應該是個美人,怎麼搞成這樣?不過倒也不難。”

老者回頭,看向謝恒:“你打算把她弄成什麼樣?”

“朱雀。”

謝恒喚了一聲,旁邊朱雀立刻應聲上前,恭敬道:“鐘老,這個女子。”

說著,朱雀落下一幅畫卷,所有人都朝著畫卷看過去,就見畫上是一個穿著囚服,赤足散發奔來的女子。

這畫明顯是新作不久,墨跡都很明豔,畫上女子雖然衣著狼狽,但是五官生得精致絕美,這分狼狽隻讓她顯得楚楚可憐,令人倍加憐惜。

洛婉清愣愣看著那畫。

這應當,是她第一次見謝恒的樣子。

“按照這個姑娘的樣子,給她一張臉。”

謝恒坐在一旁,抿了口茶,聲音微冷:“十日,能做到嗎?”

“十日?”

鐘老詫異回頭:“這麼急?”

“白離的屍體沒找到,但找到了一些痕跡,她應該是被李歸玉的人提前帶走了。”

謝恒輕敲著桌麵,冷靜分析著給鐘老,淡道:“我要確認這位女子在李歸玉那裡的分量,才好謀劃下一步。十日是我的極限,越快越好。”

“這樣……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下點猛藥,讓傷口好得快些。”

鐘老思索著,隨後轉頭看向洛婉清:“你都當上司使了,應該不怕疼吧?”

“全憑鐘老安排。”

洛婉清恭敬出聲。

鐘老點頭,隨後又有些疑惑:“你為什麼非得換臉這麼麻煩?搞個麵具不就好了?”

“你以為之前的探子是怎麼死的?”

謝恒瞟了鐘老一眼,淡道:“麵具都看不出來,李歸玉能殺白離?”

鐘老一噎,隨後點頭道:“也是。那姑娘,”鐘老轉頭看向洛婉清,“咱們走吧?”

洛婉清點頭,朝著謝恒行了個禮,便同拿著畫的朱雀一起,跟著鐘老一起往內間走去。

鐘老一麵走,一麵自我介紹:“姑娘您不認識老朽吧?老朽叫鐘靈樞,是一位大夫,平日喜歡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換臉這事兒,天下間獨我一家,我手藝好得很,你放心。”

洛婉清聽著,不敢出聲。

鐘靈樞的名字,在杏林那是連念出來都是種冒犯。

一代神醫,學生無數,是大夏所有學醫者最敬仰的存在。

可她的身份隻是個鹽販,她不敢貿然開口,跟著鐘靈樞走到早已準備好的房間,房間裡站著藥童,鐘靈樞淨了手,指了指一張半臥著的床上,同洛婉清道:“姑娘躺上去吧。朱雀,”鐘靈樞指揮著朱雀,“將畫掛在那兒,我好看著改。”

朱雀趕緊應聲,將畫掛在洛婉清正對著的方向。

洛婉清看著畫上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最後居然還是要用上自己的臉。

鐘靈樞在旁邊指揮著藥童,準備著刀具,過了一會兒後,他坐到洛婉清頭頂方向,抬頭看了看畫作,又看了看洛婉清,突然出聲:“奇怪。”

洛婉清意識到什麼,心頭一緊,開口道:“鐘老是說什麼奇怪?”

“你這骨相,完全不需要動啊?”鐘老抬頭看了看畫,又低頭看了看洛婉清,遲疑著,“你們本來就長得相似?”

洛婉清手心帶了汗,鐘老用刀子在洛婉清臉上比劃了一下,似是有些下不去手,思考著到:“好像皮肉修複一下就行了,這是什麼緣分?”

“鐘老,”洛婉清斟酌著開口,“骨相有相似,能不能相像,還是要看鐘老的手藝的。”

聽到洛婉清這暗暗誇讚,鐘靈樞有些高興,他點頭道:“你說得是。”

說著,鐘靈樞從旁邊拿了一碗麻沸散,給洛婉清喝下去,安慰道:“睡一覺吧,醒過來疼上幾日就好了。最後長得如何還是要看你體質,不過你放心,再怎麼也比你現在好看。”

洛婉清沒說話,乖乖喝了麻沸散。

其實難看一些也無妨。

至於像不像,她有些難以預料。

就像鐘靈樞說的,骨相固然重要,但是皮相才是最後呈現,她會恢複成什麼樣,要看她的體質。

麻沸散喝下去,沒一會兒,她就沒了知覺。

等她醒過來時,她滿頭都被包上了繃帶,臉上火辣辣的疼。

旁邊是叮叮當當的盆響,鐘靈樞見她睜眼,轉頭看她:“姑娘,醒了嗎?”

洛婉清說不出話,鐘靈樞在一旁淨手,一麵淨手,一麵道:“我沒大動,就把你眼睛調整了一下,那姑娘眼睛是杏眼,相對你來說稍微稚嫩了些。你畢竟是個監察司使,還是清冷些適合你的氣質。”

洛婉清靜靜聽著,說不出話,鐘靈樞站起身來,替她檢查了一下,隨後道:“我給你下了些猛藥,你回去之後,每日打坐運功,借助藥物快點恢複,若是夠快……五日就差不多了。”

“多謝鐘老。”

她嘗試許久,終於可以沙啞發聲。

鐘靈樞像個長輩一般,憐愛看著洛婉清,歎了口氣:“你們這些孩子,受苦了啊。”

說著,他提步出去,轉身吩咐了藥童照顧洛婉清,便擺手道:“走了。”

洛婉清躺在床上,緩了一會兒,藥童上前來,扶著洛婉清起身。

洛婉清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其他地方還好,她起身來坐了一會兒,隨後站起來,同藥童道彆,便忍著疼走了出去。

她一個人走了幾步,就見謝恒帶著朱雀在門口等她,洛婉清一愣,隨後趕緊朝著謝恒行禮:“公子。”

謝恒看著她,轉頭又看了一眼侍女,朱雀立刻意會,趕緊嚷嚷道:“來個人扶一下。”

洛婉清一愣,就看謝恒朝她點點頭,隨後便轉身離開。

旁邊侍女上前來扶她,朱雀轉頭看她,認真批評道:“你要堅強也不在等現在,我在監察司內受傷從來都讓人抬著,出去小爺依舊是小爺。”

“朱雀使說的是。”

洛婉清聞言,不由得笑起來。

隻是她一笑就有些疼。

朱雀見狀擺手,隻道:“去吧,改天再笑,醜死了。”

洛婉清抿唇,點頭告彆。

她由侍女扶著回了房,隨後便喝了鐘靈樞配的藥,按著鐘靈樞的要求,開始運功打坐,借著藥效,一遍一遍運轉內力,促進傷口愈合。

一開始的時候,是覺得火辣辣的疼,但慢慢的,傷口就開始有些癢。

這種癢像螞蟻爬過周身,她抓不出來,揮之不去。

等到半夜時候,痛癢加劇,她有些熬不住,乾脆放棄打坐,在床上翻滾起來。

她大口大口喘息,用手一拳一拳捶打在牆上,翻來覆去許久,都沒辦法驅趕傷口愈合所帶來的不適。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熬了多久,外麵突然響起一陣古琴聲。

聲音很平靜,像是狂風海浪中的一根定海神針,一瞬間讓洛婉清意識清明起來。

她抬起冷汗涔涔的臉,朝著窗外看去,卻也見不到人。

後麵幾日,就是一樣的,打坐,泡藥,反反複複。

到第五天時,鐘靈樞終於回來,他帶著人給洛婉清拆了繃帶,仔細檢查端詳了一陣子,隨後高興道:“好,比我想象中還好!你看看。”

說著,鐘靈樞將一麵鏡子放在洛婉清麵前,洛婉清抬起眼眸,就看見鏡子裡自己。

和以前很像,又不太相似。

大概是眼睛變得更細長了一些的緣故,相比過去,整個人多了一分生人勿近的冷意,但是眼角微微上調,隱約間又多了幾分嫵媚。

除此之外,和過去那張臉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是不是太好看了?”

鐘靈樞探過頭來,看了看鏡子,又看了看洛婉清,忍不住感慨:“當真是絕代佳人!我年輕時候怎麼沒遇到過這種美人?”

“鐘老!”

鐘靈樞剛說完,朱雀便高高興興衝了進來:“行了嗎?公子說要沒問題……”

話沒說完,朱雀就愣在原地,鐘靈樞看見朱雀的模樣,便笑起來,提醒道:“公子說什麼?”

“哦。”

朱雀這才反應過來,把目光挪過去,不敢看洛婉清,隻道:“讓柳司使過去看看,你們梳洗吧。”

朱雀轉頭離開:“我走了。”

“嘿。小子!”

鐘靈樞朝著朱雀背影點了點,隨後看向靜默著的洛婉清,有些奇怪:“你怎麼這麼平靜?這張臉不夠好看?”

“鐘老的手藝是極好的。”

洛婉清回頭,頷首道:“是我有些被驚到了。”

“也是你骨相好。”

鐘靈樞點頭,洛婉清心中一噔,她抬頭看向鐘靈樞,遲疑片刻,才道:“鐘老,能否求您一件事?”

“嗯?”

鐘靈樞疑惑看過來,洛婉清抿唇,小心翼翼道:“我骨相相似,沒受多大罪這事,能否不要告訴其他人?”

“為何?”

鐘靈樞不明白。

洛婉清笑了笑,溫和道:“我還是想邀功的,若能讓司主大人多憐惜幾分,我日後也好走啊。”

聽到這話,鐘靈樞明白過來,隨後點頭道:“好說,美人說話,我都聽。”

洛婉清知道鐘靈樞玩笑,點頭道謝:“多謝。”

“趕緊梳洗吧。”

鐘靈樞招呼了外麵女侍進來,催道:“謝恒那小子等著呢,這可是他頭一遭等女人。無事我先走了,有事找謝恒叫我。”

“鐘老慢行。”

洛婉清起身送著鐘靈樞離開。

隨後回頭,便見女侍端了見水藍色渲染廣袖衫過來,洛婉清由她們侍奉著穿上著貴族小姐穿的衣服,外麵籠上一層銀文紗衣,隨後挽起發髻,帶上步搖,將千機帶在身上後,便跟著人出了小院。

謝恒正和青崖在院中下棋,洛婉清由人引著到了長廊,還沒行禮,就聽謝恒道:“彆跪。”

說著,謝恒撚著棋子挽袖,隨意抬眸。

水藍色女子身影映入眼簾,那是一張和他記憶中相似又不同的臉,記憶中那人朝他本來時,決絕又脆弱,像一塊被敲碎的冰,尖銳又美麗散在人間。

然而此刻長廊上的女子,帶著古井一般的沉穩,卻又有著劍一般的銳利。

明明生著如此美麗溫柔的五官,卻都被周身清冷壓了下去。

當時是,風吹四月桃花漫天。

女子抬手壓袖,露出他親手纏繞在手腕的千機,微微頷首,恭敬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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