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修) 日後,你我都不用做……(2 / 2)

滄瀾道 墨書白 16301 字 9個月前

“你可以活的。”

秦玨捏起拳頭,啞聲開口:“你隻是從犯,又願意舉證,謝司主說過了,你可以去流放,你罪不至此。”

“我知道。”

張九然聲音很低,她伸出手,軟軟放在他手背上。

“我知道你心軟,”她溫柔看著他,仿佛了然一切,“但日後,你我都不用做噩夢了。”

聽到這話,秦玨猛地一顫。

他不可置信抬頭看她。

她知道的。

是他在照顧她,他並沒有想她死。

可她也知道,每一夜,他都在做噩夢。

他在夢中夢見那些死去的人,反複質問自己對錯,他一夜夜醒來想去殺她,又在看到她筋脈儘斷躺在床上的模樣時,倉皇離開。

原來這一切,她都知道。

她故作不知,坦然接受著她的照顧,和洛婉清調笑,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平靜等到公審,為的就是這一刻。

她從沒想過活下來。

她知道他心軟,所以他殺不了的人,她幫他殺。

包括她自己。

她從來沒改變過自己去死的想法,在牢裡沒有,在護國寺沒有,在被秦玨救下清醒後沒有,至今也沒有。

她一直,隻是希望自己的死更有價值,能償還更多。

她害了秦玨一家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於張九然而言,她無法原諒自己,就從無生路。

過去她隻是想為父報仇後去死,後來她想幫了洛婉清一把去死,如今她是想幫秦玨報仇後去死。

秦玨聽著她的話,眼淚如雨而落。

他告訴自己不能哭,他不能為這個仇人落淚。

可他做不到。

張九然看著他眼淚掉落下來,回頭看著張逸然撕心裂肺痛哭的模樣,啞聲開口:“對不起……逸然……彆告訴娘……”

“可她知道!”張逸然哭得看不清眼前,“娘一直知道你在,娘每次都給你送了好多東西,她每天都還在等你回來,她知道的啊!”

張九然一愣,她聽著這話,艱難抬眼,看向宮外。

她看不到了。

看不到她娘,也回不去了。

太醫匆匆而來,她看著宮外雲卷雲舒。

她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有個念頭。

其實她好像,應該是一個人,死在西北。

安靜而孤獨地,死在一棵胡楊樹下,誰都不知道,誰都不記得。

然而此刻,她竟然能回來,能看見家裡人,能和秦玨道彆,能聽到張逸然叫她姐,能為秦玨、為她犯過的錯事做點什麼。

她吃過了想吃的小餛飩,喝過了想喝的酒,知道了有家人在等她。

張九然突然意識到什麼,她轉過頭,抬眼看向靜默站在他們身後的洛婉清。

她燦然一笑,陽光落在大殿,她張口,說了兩個字,然後慢慢閉上眼睛。

洛婉清看見那兩個字,眼淚決堤而出。

她的手微微顫抖,拚儘全力克製著自己不要失態。

也就是這時,旁邊李尚文緊張出聲:“她的刀是怎麼帶進來的?!她以前是個殺手,居然讓她帶刀進來,她行刺怎麼辦?”

聽到這話,洛婉清一顫,她感覺一股涼意從腳底升騰而起,她不可思議抬頭,看向仿佛是劫後餘生一般的李尚文。

她的刀怎麼帶進來?

她死了,張九然死在這裡,她的血還在大殿之上,然而李尚文想的,隻是她怎麼帶刀進來?!

憤怒升騰而起,她突然覺得張九然錯了。

她不該自儘,她該手刃了麵前這個混賬!

她該殺了他。

但她知道不可能。

張九然若是行刺太子,張逸然、趙姨,她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她唯一能殺的,隻有自己。

洛婉清死死盯著李尚文,李尚文有些慌亂,不由得道:“你看什麼?這是大殿!”

“謝愛卿?”

高處李殊開口,卻並不是洛婉清以為的叱責,他平靜詢問:“刀從何來?”

謝恒一頓。

洛婉清看向他,就見他的手放在張九然已經停下的脈搏上。

他垂下眼眸,看著張九然帶著傷的手臂,片刻後,他站起身,平靜道:“她手臂有一個傷口,她將刀片藏在傷口之中,帶上大殿。”

“如此。”李殊點頭,皺起眉頭道,“日後這些人的傷口也需查看,還好她今日隻是自儘,若是行刺,那就麻煩了。”

還好她隻是自儘。

洛婉清低著頭,有些想笑。

她看著太醫上來,侍衛架著痛哭的張逸然,人群匆匆將張九然抬走。

她突然湧出無處可訴的悲愴。

張九然的命,秦玨的命,在這裡,都不過隻是幾個名字。

他們不在乎。

無權無勢,死去的人,都不在乎。

張九然的血還在大殿上,他們討論的,卻隻是她刀從何處來。

以及——

還好她隻是自儘。

洛婉清死死捏著拳頭,壓著所有情緒站在大殿,聽到高坐上李殊道:“好了,朕也清楚了。太子,你做這些事,太過了。”

“父皇恕罪。”

李尚文跪在地上,瘋狂叩首,啞聲道:“兒臣知錯了,兒臣都是被江氏迷惑,求父皇寬恕兒臣!”

“你身為太子,理當是天下表率,但你不思以身作則,沉迷女色,誣陷忠良,陷害秦氏一族,致其滿門枉死,論罪,你當誅!”

李殊聲音驟厲,李尚文慌得落下淚來,急道:“父皇!”

李殊看著痛哭流涕的李尚文,動作微頓。

這個孩子,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

他盯著李尚文,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王神奉。

能把李尚文主動交出來,已經是王家的極限,王家退了一步,他也不好做得太過。

而且這畢竟是他兒子。

李殊抿唇,許久,終於道:“但念在,你年紀尚幼,性情溫良,過往身在儲君之位,也做過不少好事。功過相抵,便廢除你太子之位,去皇陵,為先祖儘孝吧。”

看守皇陵,也是一種變相的軟禁。

但對於李尚文來說,這亦是極好的結局了。

他鬆了一口氣,慌忙道:“謝父皇。”

旁邊秦玨聽著,麻木抬眼,他下意識想起身,卻被謝恒一把按住。

“秦玨,”謝恒冰冷開口,“謝陛下聖恩。”

秦玨聞言,周身顫抖著,洛婉清回眸,就見秦玨一寸一寸彎下脊骨,似哭帶笑,高呼出聲:“謝陛下聖恩!”

這聲音像刀一樣紮在洛婉清心上,洛婉清看著殿上滿地鮮血,緩緩閉上眼睛。

“至於其他牽扯案件相關之人,”李殊抬眸看向謝恒,“謝愛卿,此案交由監察司,徹查。”

謝恒聞言,低頭應聲:“是。”

“還有張逸然……”李殊思考著,“張九然雖是罪人,品行不正,但她也是受人蒙蔽,如今以死相抵,也算了結。張逸然明明可以不認張九然,選擇明哲保身,卻求君子之道,是忠孝義全之人,張九然之事,朕以為不當牽連,留在原位吧。”

說著,李殊抬眼看向眾人:“諸位愛卿可還有其他想法?”

在場無人應聲。

太子已經沒了,剩下一個李尚文,是死是活無人關心,今日在場的人目的已經達到,誰也不想在此刻吭聲。

李殊見眾人不言,點了點頭,擺手道:“那就退朝吧,朕也乏了。”

說著,楊淳上前扶起李殊,眾人送著李殊離開。

等李殊走後,所有人才各自散去,洛婉清站在張九然的血前不動。

謝恒走上前去,歎息道:“走吧。”

“是。”

洛婉清恭敬行禮,她神色沒有任何異常,謝恒遲疑片刻,轉身領著她出了皇宮。

到了宮外,洛婉清便見張逸然正在和玄山拉扯什麼,洛婉清和謝恒走過去,就見張逸然壓著張九然的擔架,咬牙道:“這是我姐,今日我帶她回去,你放開!”

“這是監察司的要犯,”玄山皺著眉頭,帶了幾分怒意,“就算你要領人,也要等驗屍……”

“玄山使。”洛婉清打斷玄山的話。

玄山轉頭看過來,看見謝恒,他立刻轉身行禮:“公子。”

“這是做什麼?”

謝恒看了僵持的人一眼,玄山如實道:“張大人想將張九然遺體帶回去,但按例,張九然得先帶回監察司,等監察司驗屍確認張九然死亡後,驗證親屬身份,再通知親屬來領屍。”

“那要多久?”張逸然盯著玄山,“什麼時候?你們還要對她做什麼?”

“張大人。”

洛婉清聽明白,抬眼看向張逸然,提醒道:“九然不希望趙姨知道。”

這話讓張逸然一僵,洛婉清平靜道:“趙姨現在還可以等。”

滿懷希望日複一日等下去,總比目送著女兒離開要好。

張逸然說不出話來,洛婉清轉頭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秦玨。

他神色平靜,仿佛是跟著張九然走了。

察覺洛婉清的目光,秦玨抬起頭來。

“如果我沒記錯,”洛婉清問他,“你們應該在官府過了文書,她是你妻子。”

秦玨一愣,隨後他慢慢笑起來。

他眼裡盈起眼淚,沙啞出聲:“是。”

說著,他抬起手,一麵哭,一麵顫抖著笑出聲:“她是我的妻,她終於是我的妻……”

“那回去吧,到監察司等通知,由秦公子操辦後事。張大人,你尋了機會,”洛婉清轉過頭,啞聲道,“帶趙姨來,拜一拜這位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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