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是奔波了一月, 雖然榻小不適,但這一覺睡得特彆沉。
或許是崔恒在,便會讓人覺得安全, 洛婉清連夢都沒做,半點警覺都沒有, 等早上醒過來時, 崔恒已經收拾好東西, 坐在窗邊喝茶。
他手上放著本書,正百無聊賴翻著,見洛婉清睜眼,他懶洋洋道:“樓下菜快上齊了, 洗漱吃了飯就走吧。”
洛婉清還有些昏沉,從鼻子裡應了一聲鼻音,帶了幾分初醒的軟糯, 聽上去像是撒嬌。
崔恒動作微頓,隨後一笑, 站起身來走到塌邊, 微微彎腰, 笑道:“司使要在下侍奉嗎?”
“不用。”
洛婉清聽他一問, 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些不該想的侍奉, 立刻一個激靈, 清醒了許多, 趕緊起身去洗漱。
崔恒雙手負在身後, 笑眯眯瞧了屏風後的人一眼, 溫和道:“你和君燁都受了傷,後麵路好好休息,等到了揚州, 怕是有的是麻煩。”
洛婉清換著衣服,聽話不由輕笑:“怕路上就已經都是麻煩了。”
“沒事。”崔恒語氣懶散中帶了幾分傲慢,糯笑道,“我在呢。”
洛婉清動作很快,很快便準備好,同崔恒一起下了樓。
崔君燁定了一間包廂,洛婉清和崔恒走進來時,所有人都已經坐在裡麵,菜也上好了,就等著他們兩人。
洛婉清領著崔恒進來,原本這一個月來,大家都已經很是熟悉,但不知道為什麼,崔恒一來,氣氛就有些壓抑,在場一個都不敢說話,過了許久後,崔恒先拿了酒壺,給洛婉清和自己倒了酒,笑著道:“怎麼,你們平日就是這麼兩兩相望一言不發的?”
“怎麼會,”崔衡聞言,趕緊笑起來,解釋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們話很多的。”
這話還不如不解釋。
洛婉清瞟了崔衡一眼,謝恒端著酒杯抿了口酒,涼涼看了崔衡一眼,埋汰道:“不會說話就少說,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這不是活躍氣氛嗎?”
“那個……”張逸然聽著,巡視著謝恒和崔衡,忍不住道,“二位不介紹一下嗎?”
“哦,”崔衡想起來,趕緊點頭,“是該介紹一下,這位崔影使與我同出道宗,以前是師兄弟,所以會親近些。”
“崔大人的關係夠複雜啊,”星靈涼涼甩了一句,“崔影使都和您是師兄弟。”
“道宗嘛,人多,大家都是兄弟。”崔衡解釋著,趕緊道,“不過崔影使是內門弟子,我是外門,大家地位不一樣。”
道宗上下幾萬人,每年外門弟子不計其數,內門弟子則是由長老收徒,地位非凡,兩者無論實力差距還是地位都是雲泥之彆。
洛婉清聽著,知道崔衡這些時日一直沒句實話,看了一眼周遭,思索著道:“崔大人身手不錯。”
“還行。”
崔衡謙虛著,有些心虛,隨後想起昨晚對敵的狀態,不由得有些詫異:“柳司使好像並不驚訝?”
“張大人身體很好,”洛婉清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大家都有些疑惑,崔恒撇了她一眼,聽她道,“張大人尚且還需要人背著跑的時候,崔大人還能邊跑邊罵人,這可不是一般人。”
聽到這話,崔衡恍然大悟:“所以你一早發現我有武藝?”
“猜到有,但不知深淺。”洛婉清實話實說,“崔大人既然不想說,那我也不多問。”
“柳司使真是善解人意。”崔衡麵露感激,“我也不是故意瞞著司使,隻是我身體不太好,隻能偶爾動手,還是需要星靈司使保護……”
“閉嘴。”星靈冷冷瞟他一眼,“不要說這麼讓我惡心的話。”
昨夜他動手,水平明顯在洛婉清和星靈之上,這些時日還插科打諢讓星靈被迫和他睡一間房,星靈臉色難看倒也正常。
崔衡摸摸鼻子不敢出聲,張逸然思索著道:“還是說說之後的事吧。”
所有人一起看過去,張逸然皺著眉頭:“昨夜來的殺手是江南道的人派的嗎?”
“不像。”
星靈果斷否認,思索著道:“看上去不像中原人”
“他們是幽冥穀的人,衝著監察司來的。”崔恒倒也沒遮掩,直接開口,“所以張大人不必擔憂,這次他們吃了教訓,會安靜一陣子了。”
“原來如此。”星靈似乎並不意外,隻道,“若是幽冥穀,倒也正常。”
沒想到星靈也知道幽冥穀,洛婉清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張逸然聞言,雖然不太了解情況,但知道這些人不會再來,他也放心不少,隨後又道:“那我們現下多了一個人,出去該如何稱呼?”
說著,他看向崔恒:“崔影使當崔大人堂兄如何?”
“不必。”謝恒神色淡淡,“說實話直接走,”說著,他抬眼看向張逸然,似是讓他放心,“我保你無恙。”
張逸然聞言點頭,拱手道:“那多謝崔影使。”
商議下來,大家用過早飯,便各自去拿東西,準備啟程。
崔衡東西不多,早已經將包袱拿下來,見謝恒起身去檢查馬車,便跟著過去,扛著包袱,小聲道:“你對張逸然敵意挺大啊?”
“哦?”謝恒瞟他一眼,“有麼?”
“有啊,”崔衡點頭,隨後道,“但我覺得你是對的。”
“少胡說八道。”
“我這一路都幫你盯著呢,我看了,張大人是柳司使喜歡的風格,”崔衡皺起眉頭,有些擔憂,“我覺得你這狗脾氣勝算不大。”
“兄長。”謝恒轉眸看他,帶了幾分警告,“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沒想這些。”
“你還沒想?”崔衡被他氣笑,“昨晚上死皮賴臉要睡人家房裡你還什麼都沒想?你這禽獸我可看得透透的。”
“彆多想了。”
謝恒轉頭看了一眼高處正關上窗戶的洛婉清,淡道:“她心裡有人。”
“有人怎麼了?你搶不就行了嗎?”崔衡反應過來,趕緊道,“這不是你脾氣啊。”
“這個人不能搶。”
謝恒說得平淡,崔衡一愣,謝恒轉頭上下一打量他:“操心好你自己吧,那個星靈,”謝恒壓低聲,“是以前總往你麵前湊那個女官吧?”
崔衡動作微僵。
謝恒摸了摸馬頭,叮囑道:“蓮輝在,不想找麻煩就離女人遠點兒,彆給我惹事。”
聽到這話,崔衡歎了口氣,無奈道:“知道了。”
兩人在下方準備好出行的馬車馬匹,沒了一會兒,洛婉清就同張逸然等人走了下來。
洛婉清星靈崔衡兩個女人加傷患坐馬車,張逸然趕馬,謝恒單乘一匹護在馬車旁邊,以便觀察周圍。
五人啟程,慢悠悠行往揚州。
有崔恒過來,所有人莫名都有了份安全感,哪怕是對崔恒不了解的星靈,都直覺來了個可靠的大人物。
星靈隔著窗簾去瞟崔恒,忍不住道:“柳司使的影使,看上去似乎極強。”
“嗯。”洛婉清斟酌著用詞,介紹道,“他不喜歡做司使的任務,所以在後麵做些雜事。”
星靈倒也不意外,點頭道:“怪不得平時都見不到柳司使的影使。”
聽到這話,崔衡坐在一旁,懶洋洋躺在榻上,不由得道:“星靈司使的影使呢,好似不曾見過。”
“這次主要是為了護送二位大人,影使的工作不多,把文書這些備齊,就留在東都了。”星靈解釋。
崔衡點了點頭,突然道:“星靈司使的影使,也是位極其漂亮的姑娘吧?”
“你?!”
星靈猛地就要拔刀,崔衡一把將她刀壓了回去,笑眯眯道:“彆生氣啊,開個玩笑。”
“我的影使容不得你開玩笑。”
“那的確是個漂亮姑娘咯?”崔衡笑起來。
星靈咬牙,一把打開他的手,扭頭不肯多說。洛婉清見他們二人劍拔弩張,輕咳了一聲,轉頭看向星靈,好奇道:“星靈,你知道幽冥穀?”
“知道。”
聽洛婉清問及正事,星靈神色才好上幾分:“以前在宮裡聽彆人說過。”
“哦?”洛婉清有些詫異,“宮裡的人也知道?”
“五年前昆侖宮很猖狂的,”崔衡躺回榻上,懶洋洋道,“他們高手如雲,雄霸西域,三番兩次進入東都,刺殺大臣挑釁,那時候宮裡人怕死了,還是謝司主藝高人膽大,為振國威,請命去挑戰昆侖宮。”崔衡笑著看了一眼洛婉清,“謝司主去了一趟,從此昆侖宮一蹶不振,分出一批人溜到中原,不知在哪個山溝裡建了個幽冥穀。之後司主南征北討,和江湖做了協定,東都之內,禁止尋仇官員,否則朝廷必定傾儘全力剿滅,從此之後,東都才太平下來,給了我這樣的人一點求生的機會。”
“公子真是厲害。”洛婉清忍不住感慨。
星靈在一旁聽著,緩聲道:“不過一直也有其他傳聞。”
洛婉清轉頭,聽星靈道:“宮裡都說,那些刺客其實是司主派的,為的就是恐嚇群臣,拿到建立監察司的特權。”
這話讓洛婉清一愣,星靈抬頭笑笑,認真道:“不過這肯定是謠言罷了。”
“很多人這麼說嗎?”
洛婉清卻覺得不是。
星靈一個女官都能聽到的傳聞,那一定流傳甚廣。
旁邊崔衡瞟了一眼星靈,淡道:“這些年謠言還少嗎?”
“比如呢?”
“柳司使,”洛婉清話音剛落,就看崔恒騎在馬上,卷簾看了進來,似笑非笑道,“背後議論彆人,可不是件光彩事。”
洛婉清聞言笑起來,隻道:“我就隨便聽聽。”
“都是些謠言,”崔恒瞟了一眼崔衡,警告道,“少議論謝司主。”
把“謝司主”搬出來,大家都有些不太敢說話了。
謝恒看著一車人安靜如雞,瞪了一眼崔衡,輕嗤了一聲,放下車簾。
有崔恒過來,一路不再遮遮掩掩,兩天便到了揚州。
路上倒是遇到一波不成氣候的刺殺,應當是揚州官員派來探聽情況,幾乎是打個照麵人就沒了,這的確是懾住了揚州的人。
進揚州前一日,他們在城外卸下,星靈進城去給知州送了信,等第二日下午,張逸然和崔衡便換上官服,乘著馬車入城。
剛到門口,就見到知州孫守成帶人來接,場麵擺得很大,極是好看。
張逸然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景,就跟在崔衡身後,崔衡同孫守成一陣寒暄過後,孫守成看了一眼一群人,笑著道:“各位大人遠道而來,下官今日府中設宴,為各位大人接風洗塵,不知各位可還方便?”
設置晚宴接待上級官員也算慣例,若是不去,便是不給當地官員臉麵,崔衡也沒推脫,笑著道:“多謝孫大人。”
一行人跟著孫守成入城,到了設宴莊院裡時,已經入夜。
孫守成明顯是借了一位富商的彆院,格外漂亮,亭台樓閣,美景如畫。
洛婉清謝恒跟著張逸然,星靈跟著崔衡,一行人由孫守成引領入席之後,孫守成便開始給他們介紹官員。
江南官員雲集於此,孫守成招呼著他們一一上前來給這一行東都來的官員敬酒。
洛婉清他們是監察司的人,也身帶官職,這些地方官員不敢招惹,從崔衡開始敬起,就順著往下到張逸然、洛婉清、崔恒、星靈。
她沒怎麼經曆過這種場麵,看著排成長隊的敬酒人數,便有些發怵。
崔恒坐在她身側,見她眉頭緊皺,輕輕靠近她,小聲道:“怎麼了?”
“好多人,”洛婉清壓低聲,“我沒這麼好的酒量。”
崔恒聞言輕笑,低聲道:“等會兒瞧我。”
說著,一個官員就敬酒過來,洛婉清正拿著酒杯要喝,崔恒便道:“趙大人,我家司使不善飲酒,我為她飲這一杯。”
趙姓官員一愣,隨後趕忙道:“崔影使請便。”
說著,兩人相敬,崔恒給了洛婉清一個眼神,洛婉清趕緊看過去,就見崔恒以手掩麵,酒杯放在唇邊後,抬手就把酒杯倒在了地上,隨後將空酒杯放下。
洛婉清心下了然,便學著崔恒往下倒。
孫守成也體貼,早就在桌下準備了接酒的毛毯蓋在身上,酒濕了毯子,侍女便會上來悄無聲息帶走,可謂體貼至極。
洛婉清遇到看著有眼緣的官員,也會喝上兩杯。
酒興上來,大家氣氛熱絡起來,庭院絲竹管樂,舞女衣衫翻飛,賓客儘歡,好不熱鬨。
洛婉清有些高興,旁邊崔恒笑眯眯看著,不由得道:“你好似挺喜歡這些宴席的。”
“以前都是在後院。”洛婉清說實話,“倒沒被人這麼捧著過,怪不得大家都想當大官。”
崔恒輕笑:“你倒是好哄得很。”
酒過一巡,場麵熱鬨起來,官員都開始站起來攀談,這些官員都是官場的老油條,吹捧起人來格外厲害,哪怕洛婉清知道他們說的是假話,都不免開心起來。
他們此番到江南是來查案,最重要的就是張秋之和洛曲舒兩個人的案子,洛婉清倒也不專門挑高官結交,反而是尋了一些縣尉之類能直接接觸案情的官員閒聊。
大家見洛婉清親和有禮,一些小官也都上來,崔恒被官員圍在另一邊,他不遠不近看著洛婉清,見她遊刃有餘和人交談,不由得笑了笑。
庭院人太多太雜,他不好看她太多,便隻是輕輕一掃,又應付眼前官員。
酒過三巡,洛婉清喝得有些暈乎,麵上雖然保持鎮定,但眼神迷離了些許。
她正想推脫離開,就聽一個青年聲音響了起來。
“柳大人。”
青年穿著淺青色官服,明顯隻是個九品小官,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年紀,倒有幾分英俊。
他端著酒杯,笑著走上前來,似要敬酒。
洛婉清舉起酒杯,正要回禮,就見寒芒突刺而來!
洛婉清神色驟冷,抬手就要卸刀,卻被崔恒一把拉開,與此同時,一襲青衣猛地撲了過來擋在她身前,刀刃穿透青年肩膀,血飛濺了洛婉清一臉。
洛婉清迅速反應過來,一把扶住對方,將對方平穩放到地上,一麵診脈一麵壓住傷口,喝道:“大夫呢?!叫大夫過來!”
說著,她低下頭去,看向喘息著的青年。
青年生這一張書生氣的麵孔,生得頗為清俊,臉色發白,似是疼痛難忍。
崔恒見狀,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將手壓在青年傷口血管處,平靜道:“我來吧。”
洛婉清瞧了崔恒一眼,收手讓開。
隨後轉頭看向地上被星靈壓著的凶手,凶手死死盯著她,麵露凶光,厲喝道:“走狗!謝恒的走狗!”
“何人派你的?”
洛婉清冷臉詢問。
青年卻是大笑起來:“謝恒的走狗人人得而誅之,還需要有人派我嗎?!亂臣賊子,殺師害友弑母斬親,為求權勢以崔氏滿門相送之輩,他不得好死!你們跟著他,你們也不得好死!”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