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開口, 那就去偷咯?”
洛婉清聽明白崔恒的意思,崔恒卻還是推辭:“不過不好吧?咱們都是正經司使,總得走正經流程,不然一封折子告上去, 咱們又得寫回函。”
“寫吧, 我寫了好多次了。”洛婉清轉身領著崔恒往府衙走, 一麵走一麵道,“而且,咱們神不知鬼不覺偷出來,看完了放回去, 他們憑什麼說是我們偷的?”
“說得對哦。”
崔恒仿佛是恍然大悟, 隨後讚歎:“還是柳司使高明。”
洛婉清聽出他玩笑, 瞟他一眼, 不由得道:“多謝崔影使支招。”
“不過說真的, ”崔恒回頭看了一眼村子方向,小扇輕敲著手心, “這位江主簿看上去不太一般啊?”
“嗯,”洛婉清也覺得崔恒說得不錯, 應聲道,“再查查吧。但他照顧著孩子,沒確定身份之前, 先不拖他下水。”
“哦,”崔恒點著頭, 隨後道, “方才我聽那些孩子說你之前經常來義診,每次都是李歸玉陪著,說你們形影不離, 是揚州人人稱讚的佳偶。”
洛婉清聞言有些奇怪:“說這個乾什麼?”
崔恒想了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提起這個,隨後隻道:“他們挺喜歡李歸玉的,但現下更喜歡我。”
說著,他抬眸看向洛婉清:“柳司使呢?”
“你怎麼會想到和他比?”
“李歸玉我自然是不屑比,”崔恒搖著扇子,似是玩笑,言語間卻帶了幾分認真,“可江少言呢?”
洛婉清動作一頓,崔恒便知道了答案。
他撇過眼去,甩袖背在身後,玩笑道:“開個玩笑,走,咱們也去揚州晃晃,吃頓飯,當一下金童玉女,人間佳偶吧。”
崔恒嘴不著調說著玩笑 ,領著先去吃了飯,兩人等到夜裡,便悄悄摸摸潛入了書閣。
書閣的守衛隻是一些普通士兵,相比洛婉清和崔恒,完全沒有任何影響,兩人如入無人之地,到了放置卷宗的房間門口,一人一個手刀打暈了守衛,洛婉清便走上前去,伸手拔了頭上千機開鎖。
崔恒靠在一旁,小扇輕輕敲打著肩頭,一麵警惕張望著四周,一麵玩笑:“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日後你我若是流落江湖,就靠小偷小摸養我吧?”
“儘胡說八道。”
洛婉清清清冷冷瞟他一眼,耳根微熱。
崔恒聞言卻是驚訝直起身來,似是擔心道:“以你我情分,等到落難之時,你還不打算養我?”
“趕緊找東西。”
洛婉清催他,兩人一看,整個屋子裡全是卷宗。
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張秋之和洛曲舒的案子,兩人也不含糊,開始在房間裡快速翻找卷宗。
這裡是按照年份分卷,崔恒去找六年前張秋之的案子,洛婉清去找一年前洛曲舒的案子,兩人看東西都很快,分頭翻找了沒有一會兒,洛婉清便聽院落外麵傳來許多人小跑著的腳步聲。
意識到是有人來,她心上微急,趕緊加快了速度,找到了洛曲舒的卷宗。
拿到卷宗後,她匆匆掃了一眼,隨後又趕緊多抓了一堆文書,用以遮掩他們真正尋找的卷宗後,用提前準備的布將所有卷宗包裹好,隨後跑去找還在看手中文書的崔恒,催促道:“你好了嗎?”
“等著你呢,”崔恒揚了揚手中卷宗,笑道,“走?”
“走。”
洛婉清一把拽過他,匆匆往外奔去,崔恒看著她拉著他的手腕,笑道:“慢點慢點。”
說著,兩人一腳踏出大門,隻是剛剛踏出門外,就聽一聲“放箭!”
隨後羽箭疾馳而來,崔恒將洛婉清往身前一拉,扶住她的肩頭讓她站穩,隨後側過頭來,在她耳邊輕笑:“我說慢點吧?”
“快點咱們剛才就殺出去了。”
洛婉清也早就聽出門外有人,隻是選了個和崔恒完全不一樣的路線。
被她這麼訓,崔恒倒也不惱,雙手放在她肩頭,笑眯眯看著門口引弓蓄勢待發的士兵,溫和道:“各位官爺,敢問一下誰通知你們來的?”
這裡已經被士兵包滿,連牆上都是士兵,明顯不是臨時召集,而是有備而來。
被崔恒提醒,洛婉清冷靜下來,便知這裡蹊蹺。
他們今夜來偷東西,官兵就早準備好在這裡抓人,仿佛是早就知道他們要來一般。
她平靜下來,看領頭的官員上前來,笑著開口:“喲,原來是柳司使,崔影使,在下揚州縣尉馬駿,見過兩位。方才聽說書閣的士兵被人打暈在門口,卑職立刻帶兵前來捉拿宵小,怎麼會是二位大人?”
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洛婉清想想,似是在酒宴上見過。
她皺起眉頭,沒有立刻回答,馬駿卻是笑起來:“二位不會就是這打暈士兵之人吧?二位乃監察司司使,想要調動卷宗觀閱,直接走流程即可,何必如此?你看這鬨得,多尷尬。”
“馬縣尉也覺得尷尬,”崔恒麵上帶笑,目光卻是極冷,他看著馬駿,輕笑道,“那不如就這麼放我們出去?”
“這可不行,”馬駿神色冷下來,認真道,“雖然二位大人位高權重,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裡畢竟是官署,二位大人未經允許,擅自打暈士兵進入書閣偷竊卷宗,這是大罪,應當收押待審,由孫知州為二位定罪。在下不敢擅自放二位離開,還望見諒。”
“哦……”
崔恒點頭,似是明白過來:“所以你們要抓我們下獄?”
“卑職也不想。”
馬駿歎了口氣,商量著道:“二位大人行個方便?”
“若我說不呢?”
洛婉清冷冷盯著馬駿,馬駿麵色微僵,想了想,退了一步,抬起手來。
一瞬間所有士兵都把弓箭架起來,馬駿神色冷淡道:“那在下隻能執行公令,將二位盜賊,緝捕歸案了。”
話音剛落,洛婉清瞬間拔刀,崔恒同時拉住她,將她猛地朝屋中一甩,徑直關上大門,大喝道:“去找崔君燁!”
說完,洛婉清便聽門外傳來打鬥聲,她愣愣握著刀,緩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崔恒的意思。
盜竊是小事,她要當真出刀和這裡的士兵乾起來,傷了人,那就是監察司和官府之間的衝突。
她白日把刀架在江影書脖子上讓他給鑰匙,哪怕把江影書殺了,也可以爭論說是江影書擾亂公務。
可現在他們深夜偷入書閣,怎麼說都不占理,更彆提真的傷了人。
監察司日常受禦史台彈劾,但因為一向還算循規蹈矩,大家還算忍耐。
畢竟雖然這是一條瘋狗,但它拴著鏈子,倒不至於讓大家太過恐懼。
可一旦有任何讓他們意識到這條鏈子隨時可能斷掉的行為,那就會激起所有人的不安。
現下讓崔恒攔著人,她趕緊去找張逸然崔衡來救人,順便把卷宗帶回去,這才是最佳方案。
崔恒的身手不會出事,洛婉清倒也不擔心,想明白崔恒的意思,洛婉清立刻收刀疾衝出去,越過窗戶,足尖一點翻身上牆,踹開士兵後,朝著他們下榻之處急奔而去。
她一路衝回他們休息的府邸,翻牆入府,一腳踹開距離她最近的窗戶,抬眼就看見隻剩單衫的張逸然。
張逸然麵露驚色,下意識拿了官服擋在身前,緊張道:“柳司使?”
“去崔君燁房間,出事了。”
洛婉清知道他臉皮薄,直奔崔衡房間,照舊踹開窗戶,房間裡卻是空無一人。
她皺起眉頭,認真聽聽,就聽星靈房間傳來一聲摔碎茶壺的聲響,洛婉清趕緊奔到星靈房間,推開大門,就見星靈刀鋒抵在崔衡脖子上,崔衡雙手舉在身側,兩人似乎是在僵持什麼。
洛婉清見到他們,星靈麵色立變,趕緊收刀,認真道:“柳司使。”
“啊,”崔衡到是臉色變,笑起來道,“柳司使,有何貴乾?”
“柳司使。”
張逸然穿好了衣服,聽著聲音趕過來,站在門口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和觀瀾去偷了卷宗,”洛婉清將張秋之的卷宗甩給站在門口的張逸然,隨後抬眼看向崔衡,“崔觀瀾被抓了。”
聽到這話,崔衡挑眉,似是有些好笑:“他被抓了?”
“是,”洛婉清皺眉催促,“我們一出來士兵已經在門外了,應該是提前準備,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所以我們快點過去吧。”
“可你們偷盜卷宗……”張逸然皺起眉頭。
崔衡驚訝看過去:“你不會想在這個時候講道理吧?”
“是他們先妨礙我們公務,”張逸然在這一刻到顯得異常清醒,他皺眉道,“我隻是在想要如何辯駁。”
“那就靠你了。”
崔衡抬手拍了拍張逸然肩膀,轉身走了出去,往外道:“我就得去找找人脈了。”
說著,崔衡轉頭道:“星靈司使,勞煩你去對接一下江南道當地監察司的人?我們監獄門口見。”
星靈冷著臉,倒也沒有多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崔衡扭頭看著拿著卷宗皺著眉頭的張逸然,叫上洛婉清:“走吧。”
洛婉清和張逸然跟著崔衡連夜找上孫守成,孫守成聞言,驚得衣服都沒穿好跑出來,連忙同崔衡等人道歉,急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衝了自家人。這個馬駿,我這就去教訓他!”
“教訓倒是不必了,”崔衡笑笑,盯著孫守成,隻道,“把人帶回來就好。”
孫守成麵色一頓,隨後趕忙點頭:“是是是,下官這就去將人放出來。”
說著,孫守成罵罵咧咧,讓人備了馬車,和崔衡一起上了馬車,往監獄前去。
崔衡同孫守成一起,洛婉清便同張逸然共乘,張逸然上了馬車,倒也沒有多說,展開卷宗,一麵看著洛婉清拿回來的卷宗,一麵道:“柳司使和崔影使為何會半夜去偷卷宗?”
“鑰匙要不到,”洛婉清實話實說道,“就隻能靠偷了。”
“這江南道的人太過猖狂,”張逸然皺起眉頭,“陛下是該好好懲治一番。”
“這就得看張大人的辦法了。”
洛婉清喝了口茶,轉頭看向監獄,頗有些擔心。
雖然按常理崔恒不會出事,畢竟他身手能力放在那裡,但他身份不同,若被人發現,怕惹禍端,終究不宜久留。
她有些焦慮,張逸然抬頭看她一眼,低頭一麵看著卷宗,一麵安撫道:“柳司使不必太過憂心,以崔影使的身手,這麼點時間不足以……”
話沒說完,張逸然聲音頓住。
洛婉清察覺異樣,疑惑看過去,便見張逸然手裡拿著一張畫像,麵色愕然。
洛婉清湊上前去,看著畫像上的中年人,中年人旁邊寫著“王虎”兩個字,洛婉清抬眼看向張逸然驚訝的神色,直覺不對:“怎麼了?”
“這不是王叔。”
張逸然拿著畫像,緊皺眉頭。
洛婉清將卷宗取過來,簡單翻看一下,便發現這裡是當初張秋之遇害案中同樣遇害的人的畫像。
他們一個押鏢隊伍被人全部擊殺在郊外,這也是當時的大案,而這個叫王虎的人,正是鏢師之一。
“王叔沒有住的地方,一直居住在我們家,從小陪著我和我姐長大,”張逸然喃喃思索著,“我不會記錯的,他不是這個樣子。他是國字臉,臉上有顆痣在嘴邊,這肯定不是他。”
死者畫像不是該死的人,那王虎去了哪裡?
難道王虎就是當年將證物交到洛曲舒的人?
那他現在去了哪裡?
洛婉清思索著,張逸然同樣疑問,喃喃道:“為什麼畫像不是他?是死者就不是他,還是有人調換他?還是畫師畫錯了人?”
兩人思考著,馬車便到了監獄。
星靈早就帶了監察司在揚州的司使在門口,揚州司使隻是七品,洛婉清下來,幾個司使便上前見禮,恭敬道:“柳司使。”
“哎呀,怎麼監察司揚州司使都來了。”孫守成看見監察司的人,笑容有些掛不住,監察司在各地都是獨立運轉的體係,人雖然不多,但都極其強悍,和當地官署千絲萬縷,又互相製約。
監察司使對地方更多行使監察之權,尤其是對刑名相關之權力,隻是他們不管,但管起來,天生高地方一級。
孫守成看見揚州監察司便有些犯怵,過去他們帶走過不少官員。
崔衡笑了笑,轉頭同孫守成道:“孫大人,帶路吧。”
孫守成乾笑著往前,領著一乾人走進監獄,讓人帶路往前,一麵走一麵罵道:“都是下麵人不懂事,崔大人多擔待。”
崔衡笑著和孫守成寒暄。
沒多久,大家轉角,一夥人跟著孫守成走到一字排開的長廊,隨即便聽囚犯慘叫之聲響亮起來。
“這是哪裡?”
張逸然不由得皺起眉頭,洛婉清平靜道:“關押等待審訊的重犯的地方。”
“是是是,”孫守成解釋著,“監獄分成班房、牢房、還有這種關押等待審訊重犯的特殊房間。下麵人不知數,可能把崔影使關到這裡來了,不過這裡雖然離刑訊室近些,不得清靜,但條件還是不錯的,沒有虧待崔影使。”
“這麼說,我們還要謝謝你們咯?”崔衡笑起來。
孫守成臉色微變,趕緊道:“不不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玩笑而已,孫大人不必當真。”崔衡見孫守成害怕,又安撫道,“孫大人幫忙,我們會銘記在心的。”
“不敢當,下官也隻是彌補過錯。”
崔衡和孫守成在前方說著官話,張逸然不由得有些好奇:“柳司使怎麼知道這些?”
洛婉清笑了笑,隻道:“我以前在揚州坐牢。”
聽到這話,張逸然有些詫異,想起他們初遇,她還是個死囚,便明了了原因。
也沒多問,隻笑起來道:“柳司使能有如今造化,也是非常之人。”
“那得感激九然。”
洛婉清說著,領在前方的獄卒便停了下來,忐忑道:“孫大人,就是這裡了。”
說著,一乾人轉眸看去,就見崔恒站在房間裡,他背對著眾人,雙手負在身後,似乎是在仰頭望著什麼。
“喲,崔影使好興致。”
崔衡率先出聲,張逸然看見崔恒無事,也開口道:“崔影使可還安好?”
“挺好的,你們來得真快。”
崔恒出聲,但卻沒有回頭,笑道:“我還想今夜怎麼睡呢。”
洛婉清正要說話,便察覺旁邊監獄中一個人正努力蜷縮著自己,似在躲藏著什麼。
她一眼瞟見這人不對,便沒做聲,旁邊張逸然繼續同崔恒說話,認真道:“崔影使無事就好,若是有人作出刑訊逼供之事,務必要同在下說。”
“這怎麼敢?”孫守成一聽,趕忙道,“我們揚州官員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沒有最好,”張逸然冷冷抬眸,“若有此事,本官決不輕饒。”
“張大人,收收你的官威吧,”崔衡聽著笑起來,安撫孫守成道,“孫大人您放心,張大人是個好人,不會冤枉無辜,開門吧。”
孫守正聞言,趕緊讓人開牢門,獄卒開牢房時,洛婉清瞧了一眼隔壁監獄低著頭的人,好奇道:“孫大人,這位是犯了什麼罪?”
聽到洛婉清開口,所有人下意識看過去。
張逸然一眼掃過去,本是打算離開,卻在看到對方手上一道刀痕時,目光驟然頓住。
隨後不等孫守正回答,他突然道:“開門!”
所有人都被他搞得茫然,張逸然卻是疾步走到牢房前,回頭看向孫守正,認真道:“孫大人,此人或許身負重案,可否開門讓本官一認?”
聽到這話,孫守正反應片刻,隨後趕緊招呼獄卒:“快,把這間也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