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兒還是不去的好,入營多累啊,得吃多少苦頭。”江母歎了口氣,“你哥哥自幼就想讀書,偏生來不是那塊料,怎麼都讀不明白,倒是練武的一把好手,天生當將軍的命。你不一樣,自幼體弱,是讀書的命,腦子好使。”
江寒之原本也拿不定主意,被母親這麼一說,更是開始猶豫不決。
上一世他選擇入營,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年少氣盛,太好鬥了。可這一世他曆經生死後,對於習武一事已經不那麼執著了。
他甚至覺得依著母親的話,安安穩穩讀個書也不是不行,哪怕科舉考不上,在家裡當個閒散人,也不至於就餓死了。
至少……
他不入營,就不會死在戰場上。
這或許才是江寒之猶豫的最根本的原因,他不是怕吃苦,也不是怕身體受不住,他是擔心自己再走這條路,又會重蹈覆轍。
“祁燃,陪我說說話吧。”晚飯後,江寒之叫住了祁燃。
祁燃早已看出他有心事,問道:“你是想去的,對吧?”
“也不是,我沒想好呢。”江寒之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你有想過將來嗎?你是想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還是像你爹一樣,做個鎮守一方的大將軍,保衛疆土?”
“我想過安穩日子。”祁燃說。
“所以,你不想去?”
祁燃卻搖了搖頭,“我爹常說,想過什麼樣的日子,是要自己去掙的,想乾什麼事情,也得自己去拚。安穩的日子不是生來就有的,總得需要人去做點什麼,就像我爹一樣。”
“那你就是想去?”
“你去我便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江寒之無奈,沒想到話又轉了回來。
大概是太過糾結,這天夜裡江寒之久久無法入睡,總是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軍中的日子。彼時,他從未覺得那是多好的日子,也從未珍惜過,但此刻回想起來,竟是有些懷念。
哪怕是和祁燃爭來鬥去的時光,經過了生死兩隔之後,仿佛都變了些味道。
人生中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身處其中時容易一葉障目,反倒辨不出個中究竟。知道跳出來回頭審視時,方知廬山真麵目。
可惜,世上沒有回頭藥。
當晚,直到夜半,江寒之才漸漸睡去。
昏昏沉沉之際,他又做了個夢,夢到了北境的冰天雪地。
那是他夢到過許多次的場景,每一個細節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夢裡他騎在馬上,被一箭射中心口,繼而失去平衡跌落馬下。以往每當這個時刻,他的夢境都會變得恍惚不清,繼而開始出現很多細碎的畫麵,有時是大營,有時是戰場廢墟,有時是營中的演武場。
但這天晚上的夢境,在他被箭射中的時候卻沒有停止,也沒有變換場景。於是,摔落在馬下的他,看到了那支箭的來處……
那支箭,是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射出的,準確的說從大宴軍的後方。隻是因為江寒之中箭時馬頭衝著側後方,所以才能看清箭的來處。
他們是一路追趕潰兵至此,江寒之又是一馬當先衝入的戰場,背後不該有敵人。
此前他從未細想過,畢竟任誰也不會無端去揣測同生共死的弟兄。可如今一旦有了懷疑,更多的細節便一一浮上心頭:他當時追趕的潰兵是護衛對軍主帥的親隨,他們中應該都是近戰的高手,不該有弓箭手。
況且弓箭手是遠程兵,不會落在最後,更不可能越過追趕的大宴軍,落在他們後方。
從那個方向射來的箭,隻有一個可能……
江寒之隻覺徹骨的冰涼自心口一點點蔓延,繼而沒過他的四肢百骸,幾乎要將他拖入無儘的寒冷中。
他在北境待了那麼多年,從未像此刻這般冷過。
他浴血奮戰,斬落敵首,換來的竟是一支冷箭?
江寒之猛然驚醒,眼底滿是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