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州心情大起又大落,眼前一黑險些昏死過去。
洶湧湖水翻騰的聲音徘徊在耳邊,他嘴唇發抖,一股難以述說的後怕和藏匿深處的委屈讓他陡然生出些力氣,抬起手臂用力抱住了司溟,好像要把人活活勒死。
沒事,沒事就好……
嚇死了,他嚇死了……
為什麼有湖,為什麼怕水……
胤淮輕輕按住他腦後,放在自己肩膀上,濕熱的氣息讓他感到陌生。
是眼淚。
他見過無數人的恐懼,對這三界來說,他自己就是恐懼本身,那些肮臟的,醜陋的,無趣的生靈,恐懼時會讓他感到格外愉悅和興奮,他善於利用這點取悅自己。
但現在,胤淮垂眸,掌心落在沈忘州發頂。
他並未感到愉悅,反而從心頭滋生出一絲沒法驅散的陰鬱。
胤淮不理解這種情緒從何而來,數萬年的光陰於他不過是殺戮與玩樂。
從不曾與人如此親近,讓他在感情上宛若一張浸濕的白紙,就算留有印記,也模糊得他自己都看不清。
他下意識跟從內心對溫暖的渴望,微微俯身抱住沈忘州,臉埋進沈忘州肩膀,喚他:“師兄……”
沈忘州緊緊抱著他,聞言渾身僵硬努力抬起頭,聲音嘶啞,咬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裡擠出:“對不起,我救不了你……我,我怕水……”
冰冷的掌心抵住眼睛,一抹微涼的柔軟擦過耳尖,沈忘州聽見司溟輕柔的聲線說:“那就不要有水了。”
一個荒誕的許諾,沈忘州心卻驀地安定了下來,一股熟悉的靈力鑽入腦海,他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單手摟住沈忘州,胤淮眼神漠然地抬起另一隻手,輕輕下壓,剛才吞天裂日般氣勢的湖麵倏然靜止,下一瞬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現——
一道道赤紅妖火於空中凝聚,染紅了斷寒仙境內的整片天空,仙境內的冰凍三尺的氣溫幾息間升高到灼熱炙烤,冰雪消融化為流水,眨眼間一片片水流凝聚。
第一道妖火陡然下落,燃起幽藍色的壯麗尾焰,瞬間蒸發掉整片湖泊,緊跟著第二第三……大雪紛飛的斷寒仙境頃刻間變成了一片炎火炙烤的人間煉獄,妖獸惶恐奔逃,靈植痛苦蜷縮,血日當空,仿若天劫。
斷寒仙境難以承受如此龐大的靈力波動,一道道裂紋從虛空中綻開,仿佛被切開的皮.肉,發出痛苦的呻.吟。
一聲淒厲慘叫從湖泊中響起,緊跟著一道一襲粉衣的縹緲身影隨著湖水的消失暴露在空中,他努力飛向裂紋,試圖掙紮逃脫,卻被輕易控製,狠狠砸在地上。
斷寒仙境萬年前的締造者雲嵐真仙身形狼狽地從地麵爬起,卻全然不敢起身,毫無尊嚴地趴跪在地上,不敢直視胤淮的模樣。
帝尊允他下界殺掉這屆所有進入仙境的人族,還答應助他躲避天道震怒,他原以為自己終於得帝尊器重,原來是被當了那對付胤淮的出頭鳥!
帝尊對三界虎視眈眈,最大的敵人就是胤淮,但集九重天之力都留不住的人,怎麼可能殺死!
帝尊夜夜難眠,視胤淮為眼中釘肉中刺,以前便經常瞞著理由派仙人給胤淮找不痛快,那些仙人的下場無一不慘烈。
他這一趟,怕是回不去了……
雲嵐真仙恨得咬牙,沒想到帝尊連他這般資曆實力的仙人都能當做棄子,隻能寄希望於胤淮今日能放他一馬,用力磕頭跪拜道。
“尊上饒命!小仙,小仙隻是奉命行事,不知尊上在仙境中遊曆,觸怒尊上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胤淮抱緊昏睡的沈忘州,維持著少年的模樣,隻不過往日對沈忘州溫柔含笑的雙眸此刻染上不詳的黛藍,其中對萬物生靈的漠然讓他看雲嵐像在看一隻微不足道的螻蟻。
好像是無處發泄情緒的小孩子,胤淮下巴抵著沈忘州發頂,懶倦地蹭了蹭,玩味地鼓勵道:“我最近得了一個很有趣的人,讓我很滿意,你能帶給我更美妙的感受,我就放了你,你覺得如何?”
被九重天當成棄子的雲嵐真仙並不知道沈忘州的存在,聞言立刻點頭,急道:“小仙定當全力以赴,將那人族碎屍萬段,給尊上看最美妙的戲!”
九重天活得夠久的仙誰不知胤淮這個瘋子殘忍嗜殺,最喜歡看人在必死絕境中苦苦掙紮的慘狀。
當年初代帝尊血濺王座的場景還曆曆在目,聽聞胤淮的要求,雲嵐真仙下意識地便以為是要他漂亮地殺人。
“嗯?”眸底閃過不悅,胤淮單手捂住了沈忘州一隻耳朵,聲音放輕,好似怕被聽見一般拉長聲音,低聲道:“那你就表演一下,如何漂亮地罪該萬死吧。”
雲嵐真仙睜大眼睛,意識到什麼,猛地抬起頭,卻在視線觸及胤淮時發出淒厲的慘叫,捂住雙眼跌倒在地,哀嚎間指縫溢出猩紅的血。
太吵。
捂住沈忘州耳朵的手頓了頓,換做摟住他的腰,胤淮回憶著那晚在轎輦上沈忘州安慰他的話語,重複道:“不怕了,睡吧。”
雲嵐真仙跪在地上忽然捂住嘴,吐出一大口糜爛的血,卻隻能從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他的舌頭……
必死無疑的境地,雲嵐真仙的怨恨和不甘凝聚到極致,內丹與斷寒仙境相融,竟是要自爆內丹與胤淮同歸於儘!
至少,至少也要殺了他懷裡的修士!
雲嵐真仙目眥欲裂。
能讓素來不喜觸碰的胤淮抱在懷裡,那定是極為珍貴之人,他萬餘年修為壽元皆毀在今朝,那便要胤淮最寶貴的東西來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