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修者將他們帶到一處不大不小的彆院後,解釋了一番鮫嶽仙宗來得遲,沒有更大的地方了,讓他們體諒,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二代弟子裡有憤憤不平的,低聲議論。
“幽水宗欺人太甚!來者是客,他們這是什麼態度!”
“連宗門少主都未曾出門迎接,他們眼裡可還有規矩?!”
“這彆院小的可憐,我們怎麼住得下?”
沈忘州看著連棵靈樹都沒有的彆院,轉瞬間就想通了。
霖澤真仙對九重天的態度惹了那群走狗不高興,走狗們儘心儘力地為難鮫嶽仙宗,就當是給主子儘孝了。
這幽水宗有問題,還就這樣把問題擺在了明麵上……是拋出來的幌子麼。
鮫嶽仙宗是名副其實的第一大宗門,但也正因為這“第一仙宗”的地位,潑皮不要臉的才不會懼怕鮫嶽仙宗為難——
鮫嶽仙宗弟子們光明磊落,平日裡把鋤強扶弱作為箴言,總不能和他們這群弱小一般見識、刻意為難吧?
沈忘州懶洋洋地跟著人群走,倒是無所謂住在哪。
幾位師叔早就從霖澤真仙口中得知了情況,見狀隻是讓弟子們不要焦躁,隨遇而安。
這彆院確實小了些。
上次去斷寒仙境時,鮫嶽仙宗乃上等貴賓,住的是幽水仙宗最大的一處院落,亭台水榭假山綠湖,前來伺候的傭人更是近百,可謂奢華至極。
如今這小小院落,除卻師叔們每人一間,弟子們甚至要兩三人擠在一間房。
這就涉及到“分房睡”這個稍稍敏感的問題。
沈忘州理所應當地選擇了和司溟一間——司溟的容貌和誰共處一室他都不放心,還得好好放在自己屋內藏著護著,不然他不用睡了,每夜都得惦記。
季寒溪仿佛沒有看見江照雪的視線,微微蹙眉看向沈忘州身旁的司溟,提醒沈忘州:“百仙大會長達一月,你想好了?”
沈忘州正偏頭低聲問司溟想要哪間房,聞言頭也不抬:“嗯。”
遇錦懷和秦雨自然站在一起,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弟選擇同一間房。
遇錦懷看著沈忘州走路時小心放慢的動作,神色憂慮地傳音:“阿雨,你可覺察小師弟今日有些奇怪?”
秦雨嗅到了自己做的溫鯨養體丹的清甜味道,味道還很濃,怕是全吃完了……
他眼睫半垂,移開視線:“沒有。”
分到最後時,隻剩下一位小弟子還有季寒溪、江照雪未曾選擇了。
江照雪輕咬著嘴唇,猶豫了片刻,掛起溫柔體貼的笑意,對小弟子說:“你一個——”
“阿雨、錦懷,我們三人一間。”季寒溪打斷他。
遇錦懷目光在江照雪身上掃了一圈,掩去眼底的驚訝,溫潤笑道:“如此也好。”
不止遇錦懷,其餘弟子們見季寒溪對江照雪的疏遠也都紛紛詫異。
雖然季寒溪還在,他們不敢說什麼,但光是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都讓江照雪覺得自己快被洞穿了。
他壓下心底翻騰的陰暗,瞥過和司溟膩味在一旁的沈忘州,佯裝無事地彎起唇角,溫婉體貼道:“那我便與小弟子一起。”
-
一場算不上鬨劇的鬨劇,在全部安排好二代弟子後結束。
沈忘州卻沒能帶回司溟,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天已經徹底黑了,一輪皎潔的月亮高懸在空中,將每一寸空氣渲染得明亮,屋內雖然沒有燭火光亮,依舊能看得清楚。
沈忘州手裡拿著剛從師叔手裡得到的參賽玉符,沒敢喝幽水宗準備的茶水,從百寶囊裡拿出瓊漿玉露倒了一杯,神色複雜地咬著杯沿。
他剛剛才得知,胤淮也來到了幽水宗。
而且就在剛剛,胤淮還命一位師叔過來叫走了滿臉迷茫、握著他手指不願鬆開的司溟,說有事情告知司溟,還不讓他跟著……
沈忘州想不通胤淮叫走司溟是為何,以這兩人對彼此的敵意,他真怕司溟會吃虧。
沈忘州也不知道胤淮現在在哪。
他去問師叔師叔說不知道,他不放心想跟蹤司溟,但司溟是被法陣傳送離開的,他壓根跟不過去。
胤淮像是故意把他支開了,想單獨見司溟。
沈忘州險些要把茶杯咬裂了,越想越覺得不能讓這兩個人湊到一起去。
司溟剛跟他表露心意,無論如何都要喜歡他,胤淮比司溟還要早,還似笑非笑地對他說過“怕是要計議到彆人懷裡去了”。
他這幾天乾的事簡直完美地實現了胤淮的推測。
沈忘州恍惚產生了一種“偷吃被抓”的心虛。
如今正宮和外室對峙中,他這個渣老爺臉色糾結地連人都找不著,氣得掌心一下下抵著額頭。
他從沒真正地和誰在一起過,更沒處理過如此複雜的感情,此刻心焦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鑒於三人的關係和胤淮司溟的身份,隨便拽出來一個都驚天動地,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而且今晚他身上其實是有任務的,霖澤真仙讓他們幾個一代弟子夜裡時刻注意動靜,查探其他仙宗住處有沒有異常,觀察到情況後隨時彙報給季寒溪。
沈忘州一腦門官司,隻能先拿起襲焱靜悄悄地推開房門,速度快成一道殘影,閃了出去。
房門悄無聲息的掩上,好像從未打開過。
夜晚各仙宗弟子都忙於修煉,此刻外麵人聲偃息,隻有鳥獸蟲鳴在耳邊不時吵鬨。
沈忘州心情亂七八糟地掩藏好身形,路過一扇窗前時感受到一股極為微妙的靈力。
不等他仔細感受,那股靈力就像察覺到他的存在一樣,倏然消失了。
沈忘州多看了一眼,發現這是江照雪和那個小弟子的住處。
他剛要回憶那股靈力,忽然察覺到有人接近。
遇錦懷一襲墨色錦袍,像一隻悠然的鶴,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旁,傳音道:“小師弟?這裡有什麼異常麼?”
沈忘州再也察覺不到,他搖搖頭,和遇錦懷一起閃到一處無人的地方。
遇錦懷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他情緒焦躁,剛一落地就溫聲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了?臉色怎麼這般蒼白?”
“白?”沈忘州心煩意亂地捏了下自己的臉,硬掐出幾分血色來。
能不白麼,司溟被胤淮叫去這麼一會兒了,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他連個消息都沒有。
他擰著眉頭,雖然不能說出實話,但見到遇錦懷就有種見著家長了似的安心,下意識什麼都想說。
他煩躁道:“師祖到底在哪呢,把司溟叫走了還不讓人跟著,來了也不說一聲……”
遇錦懷隻猜測到沈忘州和司溟的關係,哪能知道尊上也和他小師弟情意綿綿著呢。
聞言且當沈忘州是年少性急,和司溟分開多一會兒都舍不得,無奈地揉著他發頂安撫:“尊上許久未見司溟,或許隻是看他是否安好。”
不可能。
胤淮說起司溟時那副“哦是麼”的高貴冷豔模樣,就不像會擔心司溟“是否安好”的。
司溟也不喜歡他提胤淮,每每都要撒嬌確認“心裡的第一位是誰”,然後黏糊糊地告小狀,說師祖待他不好……
沈忘州越想越覺得兩人之間必有一戰,心裡更加沒底。
他不禁想起清宮戲裡的皇帝,後宮嬪妃成群,今天貴妃把答應毒死了,明天嬪妃把皇後弄流產了……
沈忘州聯想了一下,後背都涼了。
“師兄,”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遇錦懷說:“換成你去問,師叔會告訴你師祖在哪,你再來告訴我。”
他心裡有數,幾位師叔看他就火衝腦門,但三師兄向來溫和有禮,得師叔們喜歡。
他還在僥幸是師叔們故意不告訴他。
“師叔們也不知尊上在何處,”遇錦懷也跟著著急了幾分,無奈道:“司溟被帶走後,霧極師叔還說尊上到的突然。”
沈忘州心緒不寧得想把幽水宗拆了。
他擔心胤淮真把司溟傷個好歹來,又怕司溟過於護著他惹胤淮不高興。
可胤淮想藏人,彆說他了,就連霖澤真仙都找不到。
偌大的修真界,胤淮就是第一了,還能有誰比他更——
沈忘州猛地一頓,動作幅度太大,遇錦懷還以為他氣急了,趕忙安慰:“小師弟,師兄陪你等,司溟或許馬上就回來了。”
不,他沒生氣,他隻是……想到了鮫人。
沈忘州喉嚨微滾,反手摘下腦後的玉簪,長發散落而下,青絲纏繞,和他的心一樣亂七八糟。
鮫人肯定可以找到胤淮和司溟。
但這樣一來,那三個人湊到一起……
看著滿臉疑惑的遇錦懷,沈忘州握緊燙手似的玉簪,呼出口氣。
他肯定是萬年難遇的人中龍鳳,不然都想不出這麼走火入魔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