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璟擱下筆,然後示意程瑜瑾上前來臨。程瑜瑾另外取了一支筆,轉身時袖子不小心撞到筆架。程瑜瑾眼疾手快,迅速扶住筆架,將它移動到利索的地方。
程元璟看著程瑜瑾自來熟的動作,眼睛輕輕眯了眯。
她剛才,用的是左手?
一個左手受傷的人,會下意識地用左手扶東西?
程元璟的眼神變了,他不動聲色地看著程瑜瑾,程瑜瑾沉浸在臨摹中,並沒有意識到身後的打量。
程元璟僅是觀察了一小會,心裡就徹底確定,程瑜瑾,並沒有受傷。
中午的時候,丫鬟來叫程瑜瑾吃飯。程瑜瑾換衣服時,連翹順口,和程瑜瑾說:“大姑娘一上午不在,姑太太派人來問了您兩次呢。”
“姑姑派人來了?”程瑜瑾立刻精神起來,“姑姑是為了什麼事?”
“姑太太擔心您的傷勢,派人來問問。”
外麵的聲音漸漸小了,程瑜瑾停在隔間外,遙遙對著書房行萬福:“九叔,我先告退。”
程元璟神色並看不出變化,他的目光輕輕落在程瑜瑾身上,等她出去後,頃刻轉深。
原來如此,原來她昨天所有行為,都是做給程敏看的。她對徐家那個公子哥,委實用心。
為了一個男人,假裝受傷,還欺騙他。果真好的很。
程元璟昨夜專程讓人從宮中取了舒痕膏,沒想到,從一開始,就是程瑜瑾的一場表演。
程元璟看著從紙堆裡露出來那個“瑾”字,冷冷勾了勾唇。
程敏對昨夜不歡而散耿耿於懷,今天她特意讓廚房做了老侯爺和程元賢愛吃的菜,然後半推半拉地將程老侯爺扶過來,故意熱熱鬨鬨吃了一頓飯。
程老侯爺臉色緩和許多,他雖然恨兒子不成器,但是心底裡還是渴望兒女團圓的。程敏故意拉著程老侯爺和程元賢說話,另一間屋子裡,晚輩也聚在一塊玩。
程瑜瑾白天和寫字耗了一天,直到現在才騰出功夫來理會徐之羨。她正在斟酌示好和矜持的分界線,猛地看到程元璟要出門,正朝抱廈走來。
不知為何,程瑜瑾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她下意識地停住說話,眼睛注意著程元璟。
程元璟走到門口,就在程瑜瑾以為是自己多想的時候,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程瑜瑾。”
程瑜瑾反射性地站了起來:“九叔。”
程元璟看著她,笑的非常從容坦蕩:“你不用回去練字嗎?”
程瑜瑾整個人都不好了,都晚上了,人都擠在程老夫人這裡,她去練字?
程老侯爺聽到他們這裡的動靜,問:“九郎,怎麼了?”
程元璟依然看著程瑜瑾,勾唇一笑:“千秋節在即,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侄女你說對不對?”
程老侯爺奇怪,讓人扶著過來一探究竟。程瑜瑾歎了口氣,心說來日方長,她明天再來刷徐之羨的好感也不遲。
程瑜瑾直起身,低頭應道:“九叔說的是。”
“那就走吧。”
程元璟看樣子並沒有單獨離開的意思,程瑜瑾隻能咬牙,忍痛和眾人告彆,追著程元璟出門。
出門後,程元璟並沒有刻意等她,程瑜瑾得很努力才能跟上程元璟的步伐。她看著眼前人的背影,心想怎麼回事,她怎麼覺得程元璟今天不太對勁?
似乎有點生氣的樣子。
程老侯爺這樣一折騰,頭昏眼花,被人攙扶著休息去了。程元璟送程老侯爺回房,其他人站在正堂裡,目送這兩人離開。
等人走後,程元賢憤憤不平地罵了一聲:“一天到晚爹就知道偏心外室子,今日竟然還要打我。嗬,幸好我比他大許多,母親當年當機立斷,給我申了世子。要不然,我看我爹那模樣,恨不得把宜春侯府的家業也全給這個奸生子。”
“老大。”程老夫人嚴肅地瞪了他一眼,“小輩還在,你瞧瞧你說的叫什麼話?”
奔者為妾,未婚生子是為奸,程元璟生在外麵,本來就比不上家裡過了明路的庶子,更何況小薛氏未婚生子,孩子六歲時才進了程家的門。程老夫人沒少對小薛氏冷嘲熱諷,不遺餘力地在孩子麵前辱罵小薛氏。當年小薛氏乃是清貴之女,程老夫人連小薛氏的腳後跟也夠不上,薛家出事後,宜春侯府急著撇清乾係,才讓程老夫人撿了便宜。程老夫人對小薛氏扭曲的恨意,慢慢滲透給下一代,教的程元賢堂堂一個世子,張口閉口賤人、奸生子。
方才事變時晚輩就全部站起來了,年紀小的趕緊被乳娘抱走,剩下程瑜墨、徐之羨幾個懂事的,現在也早就被嬤嬤帶到另一間房,避開長輩們說話。程元賢說的這些話,另一間房是聽不到的,但小輩們畢竟還在,程元賢當著未婚侄女、外甥女說這些,委實不成體統。
然而程老夫人也隻是隨口罵了一聲,神態並不多在意,看到程老夫人這樣樣子,其他人哪裡還敢說話。
程敏在公府接觸到的人物比娘家更高,未出閣時還不覺得,現在再置身娘家,頓時覺得大哥做事也太不靠譜了。她娘也是,一昧護短,從小寵著慣著,什麼都是外人帶壞了爺們。搞得她哥三十多歲,一把年紀,連個正經官職都沒有,二哥也被養的唯唯諾諾,本事沒多少,算計家裡人倒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