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璟和翟延霖站在茂密的藤木之後, 聽到不遠處的聲音,不約而同停止了腳步。
他們二人都是入朝為官、手握實權的人, 手下的人和內宅小廝不可同日而語, 程元璟身邊的人更是如此。見前頭的主子停下,侍從全都收住腳步, 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花園裡有人看到他們這一行人, 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被國公府的人攔下了。
程瑜墨左右看看, 隱約覺得這樣似乎不好, 若是程瑜瑾說出來什麼過分的話, 豈不是得罪了蔡國公?可是她抬頭看了看翟延霖冷硬的臉色, 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其實隻要程瑜墨想, 她有的是辦法提醒程瑜瑾, 蔡國公府的人能壓製宜春侯府的下人, 還能管程瑜墨這個二小姐不成?可是程瑜墨還是保持了沉默, 她想,反正站在外麵的是程瑜瑾,說話的也是程瑜瑾,並沒有人逼迫。所以,如果程瑜瑾說出一些不太好的話, 得罪了蔡國公府, 那也自己種下的果子自己咽, 怨不得彆人。
沒有人去外麵報信, 而夏日草木葳蕤, 蔥蔥鬱鬱,隔著茂密的花架子,若不是眯眼睛細看,根本注意不到後麵有人。程瑜瑾並不知道一牆之隔的地方站了其他人,收拾熊孩子的時候,也一點都沒有手軟。
程元璟和翟延霖站在藤蔓架子後麵,聽著程瑜瑾輕輕巧巧,卻字字如刀,毫無情麵地捆狗,扔出去,打壓翟慶,最後直接將翟慶氣哭了。翟慶的名聲在京城中十分響亮,就是程元璟也聽說過,蔡國公府有一個極其胡鬨的小世子,無法無天,人人避之。然而在程瑜瑾麵前,翟慶威脅不管用,搬出父親不管用,就連坐在地上撒潑哭鬨,看起來也不太有用。
程元璟唇邊逸出笑意,不同於剛才,程元璟給程瑜墨留顏麵,卻並不需要給翟延霖留麵子,所以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笑意。翟延霖察覺到程元璟眼神的變化,臉麵上略有尷尬,但更多的是詫異。
慶兒是什麼樣的性子,若說翟延霖不清楚,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這個兒子他罰也罰過,管也管過,甚至一度想請個嚴厲的武功師父專程管教他。奈何家中老母心疼孫子,每次他一管教兒子,翟老夫人就帶著一大群丫鬟趕過來,抱著翟慶心肝寶貝地叫。翟延霖拿母親沒辦法,又不能真把兒子打傷了,隻能一批又一批地換翟慶的下人,多給兒子安排嬤嬤侍衛。
翟延霖想著,或許多拘一拘翟慶的性子,讓他背書寫字,性子就慢慢轉過來了。
但是翟慶知道有祖母撐腰,很多時候並不把翟延霖的嚴令當回事。就比如這條狗,翟延霖不同意翟慶養,翟老夫人也害怕寶貝孫兒被狗誤傷,但是翟慶不依不饒,翟老夫人被鬨得沒法子,隻能趕緊順著孫子。如果真出現一些危險情況,比如今日翟慶在彆人家的內宅裡縱狗,就隻能趕緊去請翟延霖過來,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翟延霖對此十分頭疼,就是在宮裡專門教規矩的嬤嬤麵前,也沒見翟慶聽過話。他怎麼也沒想到,在一個年紀輕輕的侯門小姐麵前,翟慶竟然鬨不出水花,隻能氣得坐在地上哭。
翟延霖大受衝擊,他第一次認認真真打量一個女子。隔著鬱鬱綠葉,能看到一個修長纖細的身影站在台階上,她穿著粉白色衣裙,側影好看的不可思議。明明是一樣的姿勢,可是程瑜瑾站在那裡,就是比其他人好看。
綠葉上下晃動,程瑜瑾還側著,看不清長相,但是露在衣領外的那截脖頸卻白的驚人。她又穿了一身淺色,整個人簡直像是在發光。
翟延霖忍不住回頭問:“這是何人?”
程瑜墨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來話來。程元璟原本含笑注視著程瑜瑾,聽到這話,側臉朝翟延霖瞥了一眼。
那一瞬間,翟延霖仿佛福至心靈,電光火石間猜到了這個人是誰。他有些意外,但說話的口吻卻非常篤定:“這是程家大小姐?”
程恩寶嚎叫聲掩蓋了這邊的動靜,程瑜墨內心裡歎了口氣,正打算點頭稱是,程元璟卻突然走出去了。
程瑜墨嚇了一跳,矢口而出:“九叔?”
九叔這是什麼意思,她怎麼覺得,九叔在故意提醒姐姐呢?
程瑜瑾感覺不對勁,她一回頭看見程元璟站在樹叢後,自己也吃了一驚:“九叔?”
程瑜瑾下意識地朝前走了兩步,這樣一來,她立即看到樹叢後似乎還有其他影子。程瑜瑾眉毛一挑,心中突然生出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是誰?他們在這裡聽了多久?為什麼都沒人來和她稟報?
程元璟率先出去,翟延霖隻是愣了一下,就落在後麵。沒想到就是這一愣神,他們就被程瑜瑾發現了。當然,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必要掩飾下去,翟延霖本來就計劃著現身。然而自己主動出現,和被程瑜瑾發現,這可差太多了。
翟延霖麵有尷尬,這樣一來,仿佛他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他壓下心中的不悅,若無其事地走出去:“程大小姐。”
翟延霖說完後,隨之才看到程瑜瑾的容貌。他的表情著實怔了一下。
這是,宜春侯府程家大小姐?
翟延霖本來打算和程瑜瑾打個招呼,然後告知自己的身份,也算解釋為什麼方才他們在後麵聽。可是,等看到程瑜瑾的長相,翟延霖神誌一卡,竟然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
他剛剛見到程瑜墨的時候,覺得這等美人竟然籍籍無名,實在是傳話的人有眼無珠。然而此刻看到了真正的雙胞胎姐姐,翟延霖瞬間明白了為什麼二小姐籍籍無名。
有此等殊色在前,誰能注意到旁邊的妹妹?
翟慶正坐在地上一邊蹬腿一邊大喊:“我爹是蔡國公,我要告訴我爹!”突然見旁邊走出一行人來,翟慶愣了一下,軲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驚喜道:“爹!”
其實程瑜瑾已經猜出來了,等聽到翟慶的喊聲,程瑜瑾內心裡道了句果然。果然,這是蔡國公,翟慶的父親。
程瑜瑾隻是一個侯府小姐,本人身上並無品級,但是翟延霖已經是實打實的國公,按理,程瑜瑾是要主動給翟延霖請安行禮的。然而程瑜瑾明明已經知道麵前之人的身份,卻還是穩穩當當站著,沒有絲毫行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