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到底不同於旁人, 她陪程敏、程瑜墨坐了一會, 就回去備嫁了。
等程瑜瑾走後, 眾人才敢大聲說話。
徐念春確定人不在了, 才悄悄和程敏說“娘,瑾表姐真厲害,宮裡來的女官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她說嗬斥就嗬斥, 一點情麵都不留。”
在徐念春眼裡,宮廷便是最厲害最神聖的存在了。她的大姐在宮裡當淑妃, 每年中秋元宵,徐家都能收到淑妃從宮裡賞下來的花燈,這是徐念春幾個姐妹一年的談資。宮裡的花燈遠比外麵買的精巧, 富麗堂皇、金光燦燦的走馬燈,便是徐念春對宮廷全部的印象。
因為這一點, 徐家人出門做客總是莫名挺直腰杆。有一個做宮妃的姐姐, 足以讓徐念春成為同齡小姐妹中的佼佼者,雖然淑妃在宮裡,根本說不上得寵。
但無論如何淑妃都是妃位, 對淑妃、對徐家都是一頂保護傘,所以昌國公府舉家供著淑妃也無怨無悔,徐大太太更是時刻找機會和楊家搭話,想在楊夫人麵前替淑妃美言兩句, 好讓女兒在宮裡過得輕鬆些。
徐大太太一片慈母之心, 可惜始終未果。
故而徐念春從小對宮廷最熟悉, 又最陌生。但是她知道,昌國公府每個月要支付很大一筆銀子給太監,太監上門來要錢,即使他們明知道這些人在勒索,也不敢不給。畢竟,淑妃娘娘在宮裡啊。
一些賴皮太監都敢在昌國公府上呼來喝去,比太監更高,甚至是有品級的女官,那就更了不得了。
然而在徐念春看來厲害不可侵犯的人物,瑾表姐說冷臉就冷臉,連女官指點規矩,也被瑾表姐反教訓回去了。
真是厲害啊。徐念春原來並不喜歡程瑜瑾,她覺得這個表姐又假又空,不像二表姐一樣接地氣,好相處。徐念春畢竟是徐家這一輩唯一一個留在府裡的嫡女,從小嬌慣著長大,自然心高氣傲,不肯服一個沒比她大多少,卻處處搶在她前頭的表姐。
然而今日這一場,徐念春徹底服氣,看著程瑜瑾的眼神都快要閃出星星來。隻要是能進宮裡的人,都是徐念春的偶像。而瑾表姐能將宮裡的女官收服,似乎比她大姐淑妃還要強一點。
程敏也受到不小衝擊,她聽到女兒的話,又氣又無奈“彆瞎說。禍從口出,宮裡來的貴人們還在呢,你就敢說這種話!”
“她們都跟著表姐走了,才聽不到呢。”徐念春嘟著嘴,不服氣地和母親頂嘴。
程敏瞧著肆無忌憚和她頂嘴、還是一團孩子氣的女兒,無聲歎了口氣。其實程瑜瑾今年也沒多大,不過十五歲罷了,隻比徐念春大兩歲。但是程瑜瑾瞧起來,已經完全和徐念春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若是方才的事情放到徐念春身上,她指不定要受多大委屈呢。可是程瑜瑾卻能借勢為自己立威,敲打這群仗勢欺人的老油條。程敏平心而論,即便是將她放在同等的條件下,恐怕也做不到像程瑜瑾這樣好。
“娘,你看著我歎氣做什麼?”徐念春趴在程敏的身上問。
程敏回神,沒好氣地彈了下女兒的腦門“多大人了,還坐沒坐樣。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貴,以後找一個踏實溫和的夫婿,能時常回娘家看看,我就知足了。”
徐念春也到了少女懷春的年紀,聞言十分羞惱,捂住臉不肯回頭。程敏看著鬨脾氣的女兒,心中感歎,果然,說是命運天定,但是不同的人,偏偏能走出不同的命來。若是將徐念春放在程瑜瑾的位置上,恐怕也不會被立為太子妃。
她的大侄女,終究不是凡人,不會走凡間路。
程瑜瑾走後,程敏帶著徐念春,圍在程老夫人身邊說家常話。阮氏悄悄帶著程瑜墨走到外麵,找了個安全的地方,也坐下來說自說話。
阮氏低聲問“墨兒,你婆婆對你怎麼樣了?”
程瑜墨的神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她低著頭,過了一會說道“還不是老樣子。她當了半輩子寡婦,刻薄成性,哪能指望她三天兩日就改了。”
阮氏歎氣,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問“那侯爺呢?”
程瑜墨咬著唇,最終堅定道“侯爺對我很好。”
阮氏聽到這句話才算放心,她意有所指,說“誰家的婆婆都難纏,隻要爺們的心想著你,日子就能熬下去。要是爺們的心不在了,任你娘家多強硬,任婆婆對你多偏心,都沒用。畢竟,你總不能和婆婆生一個兒子出來呀。”
阮氏一邊說,眼角還意有所指地朝正房撇去,程瑜墨了然,阮氏指的是大伯母慶福郡主。無論程老夫人為人怎麼樣,她對慶福來說,確實稱得上一個寬厚的婆婆。管家權也給了,孩子也給了,平時伺候用不著慶福,但是慶福郡主籠絡不住程元賢的心,還是入門多年一無所出,直到中年才艱難地生了一個兒子。
這就是阮氏多年來教導女兒的專屬反麵例子。每次說起為婦持家之道,阮氏就會提起慶福郡主,來告誡女兒務必要籠絡住男人的心,這才是後宅的根本。除此之外銀錢,下人,管家權,甚至婆母,都是虛的。
阮氏照常說了一大通後,提醒女兒“墨兒,你記住了嗎?”
阮氏剛才貶低慶福貶低得太過癮,竟然沒注意到程瑜墨一直沒說話,她神情似痛苦似茫然,時不時還恍惚一二。
阮氏最後提醒了一句,程瑜墨才回神,立刻將臉上不小心泄露的感情藏起來,低頭說“娘,我記住了。你放心,我和侯爺感情很好,並沒有第三者插足。”
話剛說完,程瑜墨內心劃過一陣麻木的痛。其實是有的,隻不過那個人看不見摸不著,是前世的一個影子罷了。
程瑜墨最近慢慢發現,繼她之後,霍長淵似乎也斷斷續續想起前世的事情。隻不過他每次都不說,而她被霍薛氏絆住,晚上和霍長淵相處的時間太少,程瑜墨也不知道如今霍長淵到底想起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