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墨倚靠在被褥上, 滿麵淚痕,毫無血色,手腕細的隻剩骨頭。
阮氏也坐在床邊擦眼淚“墨兒, 你和侯爺還年輕, 以後總是有機會的。”
這句話不知道觸動到程瑜墨什麼痛處,她本來已經平靜的情緒又激動起來。程瑜墨這兩天已經哭了太多, 虛弱加悲痛, 讓她的眼睛又紅又乾, 幾乎像是要瞎掉。到現在,明明在哭,卻連淚都落不下來。
阮氏見了越發傷心, 她緊緊攥著程瑜墨的手, 說“墨兒, 你可不能如此。侯爺當時並非有意,隻怪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誰都不知道你已經有了一個月身孕,才落下此等遺憾。說不定這個孩子是來替你擋劫的, 他走了,你接下來的劫難也就解了。”
“娘。”程瑜墨緊緊捂住自己心口, 簡直像是要將裡麵掏出一個洞來,“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恨。我尚未成型的孩子, 就這樣沒了!我足足盼了他一年啊。”
阮氏聽了也哭, 程瑜墨乾嚎了一會, 眼睛中還是一滴淚都擠不出來。她眼神通紅又絕望, 猛地攥住阮氏的手。阮氏猛不防被她抓住,都被那種乾枯伶仃的觸感嚇了一跳“墨兒?”
“娘,都怪那個惡婦,都怪她!”程瑜墨用力攥著阮氏的手,那眼神幾乎像是要吃人。阮氏看著又心疼又害怕,趕緊捂住程瑜墨的手,說“墨兒,娘知道你心裡苦,可是,她是你婆婆,這種話萬萬不能說啊。”
不能說,因為她是婆婆,所以懷不上孩子霍薛氏可以光明正大地辱罵,掉了孩子,也可以理直氣壯地罵程瑜墨沒有母親的樣子。程瑜墨小腹又一陣陣絞痛,她不由彎下身子,阮氏見到嚇了一大跳“墨兒,你怎麼了?”
程瑜墨手指緊緊抓著被褥,短短幾天下來,她已經被流產消磨掉了所有生氣,現在看著幾乎不像個人形。程瑜墨張著嘴卻哭不出聲,隻能抓著阮氏的手,一遍遍重複“娘,我的孩子沒了,沒了!但是那個惡婦還不肯罷休,她想給侯爺納妾!”
“我可憐的墨兒!”阮氏眼淚止不住地落,她用帕子止住淚,眼睛朝兩邊看了看,俯身低聲和程瑜墨說,“墨兒,一切都起於那個姓蘇的狐狸精。她走路扭扭擺擺,說話也有氣無力的,誰不知道她打什麼心思?墨兒,她這般作態,你越發不能落了下乘,若是就此和侯爺冷了心,那豈不是正好如了你婆婆和蘇氏的意嗎?”
程瑜墨聽到這裡又悲又慟,明明她和霍長淵情投意合,明明是她從雪山中救了霍長淵回來,明明這輩子是她做了霍長淵的原配發妻,到底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娘,可是蘇氏是侯爺的表妹,她還有婆婆撐腰。我現在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連床都下不了,我要怎麼辦啊?”
阮氏心疼地抱住程瑜墨,疼的像是心尖子在滴血一樣。阮氏咬咬牙,附在程瑜墨耳邊,壓低聲音說“你不能拿你婆婆怎麼樣,不是還有太子妃嗎?”
程瑜墨整個人震住了。阮氏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沒在意,繼續說“你是太子妃的親妹妹,霍家不給你顏麵就是不給太子妃顏麵。正好中秋馬上就到了,娘帶你去宮裡找太子妃告狀,還怕她區區一個霍薛氏嗎?”
程瑜墨絕望地閉住眼。阮氏見沒有動靜,不禁催了催“墨兒,娘和你說話呢。”
程瑜墨停了許久,聲音乾的像是用鋸子拉扯出來“……好。”
中秋這天,程瑜瑾換上燕居冠服,隨著楊皇後一同出席中秋宴。楊皇後穿著皇後大衫,裡麵是紅色鞠衣,外麵罩著明黃色廣袖大衫,最外麵披著紅色刺金霞帔。程瑜瑾的衣服和楊皇後的很像,隻不過她穿著青色鞠衣,胸背繡有鸞鳳雲紋,外麵罩著紅色大衫,衣袖幾乎能垂到地上。她肩膀上綴著一條織金深青色霞帔,前後幾乎都及地,十分莊重。
又是大袖衫又是長長的霞帔,這樣的衣服非常挑狀態,一個不好,就鬆鬆垮垮毫無儀態。但是這樣寬大的衣服穿在程瑜瑾身上,卻飄逸又不失隆重,遠遠看著衣袂及地,層層疊疊,宛若雲霞堆疊在她身上。
尤其程瑜瑾的大衫是紅色的,襯的她烏發雪膚,美豔不可方物。楊皇後坐在不遠處,身上披金本來該很貴氣,可惜她皮膚不夠白,尤為致命的是旁邊坐了一個足夠白皙又足夠貌美的對照組,頓時被程瑜瑾這紅彤彤的一身映襯的膚黑氣頹,十分沒氣勢。
尤其是中秋宴有條不紊地進行,菜上了一道又一道,等最後宮人端上青花瓷冰皮月餅時,楊皇後的臉色徹底不能看了。
月餅通體用白色麵粉做成,壓成各種端莊富貴的模子。尤其難得的是,冰一樣的皮裡竟然融合著青色花紋,恍如青花自然暈染,從青到白過渡得非常流暢,像極了上等青花瓷,變化多端又優雅寫意,可謂將貴和雅融合到極致。偌大的流水宴一席席望去,沒有一個月餅的青花紋路是一樣的。
這才叫宮廷宴會,這才叫皇室範兒。
這樣的月餅放在跟前,優美的仿佛藝術品,根本沒人舍得動口。
下方一片驚歎聲,等眾位夫人得知這是太子妃安排的,都由衷讚賞,心服口服。程瑜瑾習慣了當第一,此刻神清氣爽,但還是要例行謙虛一下“讓大家見笑了。不過區區小玩意,不敢稱功,都是太後和皇後教的好。”
這哪裡是小玩意,偌大的中秋宴絲毫不亂,菜品葷素涼熱都搭配的正好不說,在人人熟悉、幾乎所有種類都成定例的月餅上,還能拿出豔驚全場的新品,豈是一句小玩意能概括的?最可怕的是,這才是程瑜瑾進宮的第二個月。
在場眾人無一言語,但是心裡都對這位新任太子妃心悅誠服。儀態厲害,手段也厲害,在場眾多命婦,哪一個敢在新婚一個月的時候應承中秋這等大節宴?辦這種宴會不出錯就已經是大功,程瑜瑾卻還能推陳出新,在眾人已經玩爛的花樣上變出新招來,想必很快,京城裡就會興起這種新式青花瓷冰皮月餅,之後十年,再不會有中秋宴能壓過這一場的風采。
宴席散後,眾命婦三三兩兩散開。午宴結束後便可以離開了,隻不過難得進宮,許多人都會多停留一會,或和熟識的夫人說話,或帶著女兒交際,或相看媳婦。這其中,自然有許多人不約而同,來給太子妃請安。
程瑜瑾笑著,始終溫和耐心地聽一波又一波人說話。她雖然話少,可是節奏引導的很好,過來拜會的人誰都不會感到受冷遇,反而覺得自己妙語連珠,狀態奇佳。竇希音遠遠站著,瞧見程瑜瑾那裡熱鬨的樣子,冷冷哼了一聲。
“捧高踩低,小人得誌。”竇希音咬著牙,恨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