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的人都走了,阮氏和程瑜墨也低著頭告退, 偌大的西殿, 很快就隻餘程瑜瑾和李承璟兩人。慈慶宮鬨騰了一下午, 此刻又重歸安靜。
李承璟抬手一揮,侍奉在各個角落的宮人內侍無聲退下。等閒雜人等都離開後,李承璟看著程瑜瑾, 笑道“太子妃口才了得,禦史台沒有遇到你實在是他們的損失,若是你去當禦史,天下還哪有貪官汙吏, 我朝必海晏河清。”
程瑜瑾淡淡瞥了李承璟一眼“殿下抬愛,妾身不過一介弱女子,恐怕當不起此般重責。”
李承璟忍不住笑了, 他拉著程瑜瑾坐下,問“是霍長淵害你二妹落胎, 又不是我。你怎麼還這樣生氣?”
程瑜瑾深吸一口氣, 悶悶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兔死狐悲。”
李承璟挑眉, 他偏頭瞧著程瑜瑾,一雙眼睛裡麵滿滿都是笑意“太子妃舌戰群儒,先是訓阮氏、霍薛氏, 之後訓完靖勇侯訓妹妹, 果然, 連我也不能幸免是嗎?”
程瑜瑾本來有些難言的惆悵, 聽到他的話, 忍不住笑了。被他這樣一打岔,程瑜瑾莫名的心緒蕩然無存,她含嗔帶怒瞪了李承璟一眼,道“太子清貴高潔,沒見著今日靖勇侯的表妹見了您都神魂不屬,我哪敢說太子殿下的不是啊?”
李承璟笑著攤開掌心,說“這可和我無關。我今日對這些事全然不知,要不是在宮門口遇到去而複返的靖勇侯,我還不知道霍家人都聚在了慈慶宮呢。帶著他進宮,也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
“殿下當真毫無私心?”
李承璟雙眸晶亮,含笑問“你說我有何私心?”
程瑜瑾本來是故意嗆他,沒想到他坦然承認,倒讓程瑜瑾沒法接話了。程瑜瑾抿唇,微微錯開眼,回避了這個話題“今日儘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妾身娘家讓殿下見笑了。”
“這有什麼。”李承璟見她不接話,也不逼迫,隻是不甚在意地抻了抻袖子,“生活本來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你能將這些瑣事和我分享,這才是將我視為你生命的一分子。”
說完後李承璟瞥了程瑜瑾一眼,眉梢輕挑“而且,什麼叫你的娘家?莫非程瑜墨不也是我的侄女?”
他又來了,程瑜瑾一噎,用力瞪了他一眼“你還說!叔娶侄女,你當真覺得這個名聲好聽?滿朝文武都刻意規避這一點,你倒好,自己還動不動提起。”
“實話而已。”李承璟毫不在意,甚至還露出沉思的神色,“程瑜墨是我的二侄女,還是你的妹妹。如今你嫁給了我,你該叫她侄女呢還是妹妹呢?”
程瑜瑾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一揮袖就要起身,李承璟連忙笑著拉住“怪我,我胡亂說的。太子妃莫氣,先坐下。”
程瑜瑾被拉著坐回來,看表情完全在忍耐怒氣。
李承璟心知再逗就要真毛了,於是接下來十分乖順,不敢胡亂開腔。他瞧著程瑜瑾的臉色,說“不過今日之事,實在是霍長淵做得不對。霍薛氏和程瑜墨如何我不了解,不予置評,但是他將妻子推了一把,害妻子流胎,卻十分沒有男子擔當。不管他先前知不知道程瑜墨有孕,他對妻子動手就是他不對。莫非程瑜墨無孕在身,他就可以動手了?”
李承璟對此簡直十分嫌棄,程瑜瑾嘴上不應,但是心裡卻暗暗點頭。她想到曾經在程家時,她偷偷從程老侯爺屋裡提了金子出來,李承璟看到後直接讓劉義幫她提東西,之後帶她去外麵看店鋪,李承璟也全程作陪,沒有絲毫不耐煩。
若是同樣的情景放在霍長淵身上,效果必然完全不同。哦不,霍長淵這種人壓根不會陪女子逛街,在他看來,這恐怕是極其沒出息的表現吧。
程瑜瑾有點好奇了,霍長淵在寡母身邊長大,從小和成年男子接觸少,導致被寡母慣壞,視女子的奉獻為理所當然,那李承璟呢?
霍長淵隻是沒有父親,李承璟可是從小走失,幼年喪母,少年失父,一個人近乎自生自滅地長大。他為什麼,成長成和霍長淵完全不同的模樣?
李承璟發現程瑜瑾眼神不對,問“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想問什麼直說便是,彆自己亂猜。”
既然如此,程瑜瑾就當真不客氣地問了出來。李承璟聽到,忍不住去敲程瑜瑾的額頭“就非得是被什麼人教的不成?就不能是我自己玉秀於內、自成棟梁?”
程瑜瑾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睛裡都是亮晶晶的光,嘴上卻還捧場地說“這是自然,太子殿下本來便是不可多得的良玉,旁人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李承璟也笑了。他似乎想到什麼,笑容微斂,語氣裡突然帶了些鄭重“若說教養之恩,我當真要感謝一人。她於我雖無血緣,但是卻對我恩情極深,沒有她,斷不會有今日之我,此恩恩同再造,與半母無異。”
程瑜瑾也鄭重起來“殿下,你說的是……”
李承璟點頭“沒錯,正是我的養母小薛氏。”
程瑜瑾歎息,小薛氏少有才名,結果卻因為薛家一案被牽連至流放,零落成泥香不改,說的便是她了。李承璟始終後得以被小薛氏相救收留,才免於他陷入偏激、仇世。
那個時候李承璟不過五歲,卻經曆了生母病逝,父親另娶,祖母親口說他不祥,被排擠至宮外養病,自己還險些被繼母和權臣一家害死,不得不放棄本來身份,苟且偷生。這樣的人生經曆,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就算不自暴自棄,也要仇恨世界了。李承璟卻能折而不撓,依然長成理智明德、端方自製的模樣,就連麵對一個女子,都能始終尊敬有禮。
程瑜瑾越想越覺得良才和朽木不可混為一談,而成長過程中女性長輩的教育,也十分重要。李承璟和霍長淵,便是最明顯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