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倒吸一口涼氣,身體裡的血都涼了。這短短幾句話裡蘊含了什麼樣的信息,程瑜瑾再明白不過。
程瑜瑾不由壓低了聲音,悄聲問“殿下,你是說……”
李承璟臉色沉重地點頭“我先前也不知道,皇上身邊都是自己人,這些事情並沒有傳到外麵。直到今日我跟在皇上身邊,親自見太醫給皇上請脈,才知道他身體有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陛下他……”
“不是什麼大病,但是無法根治,動不動會頭疼。頭疼嚴重時坐臥不安,飯都吃不下去。以前並不頻繁,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朝務多,本來皇上就因為江南水務的事情憂心,現在得知水災非但沒有治好,還爆發了瘟疫,急怒之下,頭疾越發嚴重了。我親眼看著皇上在乾清宮宣太醫,又喝了好幾貼藥,才出去和眾臣議事。太醫說皇上這病要長期溫養,最忌勞神,但是瘟疫一事非同小可,我今晚走的時候,明顯感覺他的頭疼又犯了。”
程瑜瑾歎氣,皇帝身體不好,這對於他們來說,委實不是個好消息。東宮能順利走到今日,多虧了皇帝明確表態支持。如今楊家未倒,楊甫成把持朝政,楊太後在宮中虎視眈眈,這種節骨眼若是皇帝倒下去,那東宮的處境一下子就變糟了。
程瑜瑾隱約明白,為什麼李承璟說他沒有時間,必須去一趟災區了。
李承璟看見程瑜瑾已經明白,心中微歎了一聲,兩隻手掌緊緊包住程瑜瑾的手“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儘早做最壞的打算。我原本以為時日尚久,拔起楊家這棵大樹,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現在,我沒時間了,我需要能和楊家抵足而立的功績。”
程瑜瑾看著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一雙眼睛盈盈帶水,欲語還休。程瑜瑾私心裡當然是不願意讓李承璟去冒險的,瘟疫不是鬨著玩的,並不會因為李承璟是太子就網開一麵。但是她知道李承璟說得對,他們現在已經走到懸崖邊上,指望從長計議顯然來不及了,他要做一場豪賭,籌碼就是自己的性命。
程瑜瑾最終還是沒有勸他,起身道“我去給殿下準備防疫病的艾草和熏香。殿下身上的香囊、衣服,也全要換新的了。”
李承璟神色一鬆,這便是他的妻子,即便心裡不願意,也還是會理解他,支持他。李承璟站起身,從後麵抱住程瑜瑾,說“今天已經晚了,不要忙這些了。我生出這個念頭時,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若還是我尚未成婚的時候,我獨來獨往,無所牽掛,用這條命去豪賭,毫無猶豫之處。可是現在有了你,我竟然怕了。生怕我回不來,不能看著孩子出生,不能再看著你。”
“殿下!”程瑜瑾皺著眉,清嗬了一聲,說,“你說什麼呢?你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我還等著你回來,給我們的孩子取名字呢。”
“我知道。”李承璟低頭,埋至程瑜瑾脖頸,低聲喃喃,“我怎麼舍得不回來。”
因為瘟疫的事,京城許多人家都籠罩著陰雲,第二天一早,前來上朝時,所有官員臉色都是凝重的。
早朝開始沒多久,朝臣又因為賑災一事吵了起來。昨天因為皇帝離場而強行中止的爭吵,並沒有因為過去了一天而消散,反而在一晚上的發酵下越發咄咄逼人。就在朝臣為該不該另派人去賑災一事而吵成一團的時候,太子主動請命,說願意作為特使,前去災區第一線查明情況,安撫民心。
這個朝堂的□□味,因為這一句話而定格。
是啊,還有誰比皇太子更能服眾、更受信任、更能安撫民心。現在這種爛攤子,派哪一方的人去都會引發派係鬥爭,資曆淺的人支使不動當地官員,資曆老的人身體老邁不適合長途跋涉,位置低的人不能服眾,一個處理不好會讓災民懷疑朝廷不作為,而位置高的人,又不願意以身犯險。
但是李承乾,滿足所有條件,年輕位高有能力,同時因為皇家人的身份,最能安撫民心。當務之急是趕緊穩定人心,向天下人表明天恩浩蕩,朝廷絕不會放棄黎民百姓。而李承璟是皇太子,這個作用最為明顯。
隻要人心齊了,之後的事就已經解決一半。無論江南官場到底有什麼糾葛,皇太子往那裡一站,誰敢陰奉陽違?李承璟能不能查明真相並不重要,他帶去的安穩民心的光環,才是最要緊的。
李承璟說了這句話後,朝堂很快安靜下來,過了一會,眾人紛紛稱讚太子高義,實乃我朝之福。皇帝借此機會敲定副手人選,沒一會,特使隊伍就配置完成了。
賑災刻不容緩,李承璟請命當天,便忙著召集隊伍熟悉情況,第三天,就從京城出發了。
李承璟走了,慈慶宮仿佛頓時空了一半。程瑜瑾看著窗外的綠葉,一日日在心裡算,他如今去哪兒了,他今日在做什麼。
以前一直都是一個人住,為什麼從沒有覺得,房間裡這樣空曠,簡直能聽到腳步的回聲。
因為李承璟不在,程瑜瑾越發懶得出門,整日除了給皇後、太後請安,其他時間根本不出慈慶宮一步。
日子一天天過去,京城的雨歇了,露出大大的豔陽來。趙太醫今日照常來給太子妃請平安脈,回太醫院後,他親自去盯著藥童煎藥,回來時,突然發現自己的醫箱似乎被人翻動過。
趙太醫皺眉,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