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報了從前小區的地址:“奶奶想回去看看。”-
舊地重遊,沈奶奶感觸頗多。
從前沈家住在一樓,還帶著一個小院子,沈奶奶站在牆外,指著那院子,笑吟吟道:“我記得小姝小時候,放學回家後,就在這院子裡練功,像是壓肩啊、拉腿啊、走台步、跑圓場、練水袖……每天我在院子裡帶她練功,他爺爺就在廚房煮飯,飯做好了,一天的功也練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屋吃飯,小囡再做作業……對了,還有這棵枇杷樹,小囡你還記得嗎?”
“記得。”沈靜姝點頭,輕聲道:“每年秋天這棵枇杷樹就結很多果子,吃不完,還有鳥飛來吃,爺爺會把枇杷果摘下來,熬成枇杷糖,裝進罐子裡泡水喝,最潤嗓子。”
提到往事,她眉眼間也浮起一絲柔柔的悵惘。
童年秋天的味道,就是那枇杷糖漿的滋味,甜絲絲的,回味又透著些微微澀意。
陸時晏撐傘走在一旁,默默聽著沈奶奶講著往事。
逛完從前的小區,三人去附近的餐廳吃過午飯,便往虎丘去。
“虎丘是個好地方啊,明清時期,昆曲盛行,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會在虎丘辦曲會。”
沈奶奶慢慢爬著坡,走三步歇兩步,也不忘給陸時晏介紹虎丘的往昔:“那真是萬人空巷,蔚為壯觀,就像現在的年輕人去追明星的演唱會一樣,起勁得很。可惜了,現在昆曲大不如前,虎丘曲會的勝景,咱也瞧不見了。”
但她還是很喜歡虎丘,從前在蘇城住,每年都會來虎丘玩兩趟,春天踏青,秋天賞楓,十分適宜。
好不容易走到虎丘塔下,沈奶奶尋了個亭子坐下,氣喘籲籲:“老了,走不動了。”
沈靜姝道:“我去買水。”
陸時晏連忙起身:“我跟你一起。”
沈靜姝看他一眼:“買水不用兩個人,不然你去吧。”
陸時晏:“……”
沈奶奶看了看孫女,再看看孫女婿,出聲道:“你們倆一塊去,讓我自個兒坐坐。”
奶奶發了話,沈靜姝也不好再推脫。
雨短暫的停了,她和陸時晏一起往景區的小店走去。俊男美女的組合走在蒼翠如畫的山林間,分外吸引目光,還有遊客小聲猜測著他們是不是明星拍戲。
走得遠了些,沈靜姝總算問出心裡的疑惑:“你怎麼來了?”
陸時晏淡淡道:“來掃墓。”
沈靜姝:“………”
她頓住腳步,仰起臉看向陸時晏。
男人回望她,目光坦然:“不可以?”
沈靜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隻低低道:“買水吧。”
在商店買好水,陸時晏提著袋子,另一隻手,自然而然抓住沈靜姝的手。
沈靜姝微怔,低下頭,看著他抓著她的手。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還捏了兩下。
沈靜姝眉頭輕皺,總感覺他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是自己的錯覺嗎?輕晃了下腦袋,她也沒多想,繼續往回走。
等兩人一起回到亭子,沈奶奶見小倆口牽著的手,消瘦的臉上也染了笑。
她接過礦泉水喝了兩口,忽然想到什麼,看向沈靜姝:“小囡啊,你趕緊打個電話給民宿,叫老板再開一個房間。現在是節假日,房間難定,可彆等到晚上阿晏沒地方住。”
沈靜姝心說,他怎麼會沒地方住,估計他在蘇城的房產也不少,一個晚上住一套,一個禮拜都能不帶重樣。
還沒等她回奶奶,便聽陸時晏道:“奶奶放心,房間已經訂好了,就在你們樓上那間。”
“噢噢,那就好。”沈奶奶鬆了口氣,轉臉看向沈靜姝:“那等會兒回去,你就把東西收拾下,和阿晏去樓上住。”
沈靜姝眼睫輕眨:“奶奶,搬來搬去麻煩,反正就一個晚上……”
話還沒說完,就聽奶奶道:“有什麼麻煩的,不就拿兩件換洗的衣服。”
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再配上“我還不知道你”的眼神,叫沈靜姝再不敢多說。
晚上,三人回到民宿,陸時晏先上了樓,沈靜姝和沈奶奶到一樓。
一進屋,沈奶奶就拉著孫女,皺眉道:“你和阿晏吵架了?”
沈靜姝下意識否認:“沒吵。”
沈奶奶瞥
她一眼,哼聲道:“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但也沒瞎,就你們倆這樣我還瞧不明白?說說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鬨什麼彆扭?”
“我和他……”
沈靜姝抿了抿唇,心說他們真的沒吵,勉強算得上是在冷戰?
至於冷戰的原因,大概是上次從陸家回來,她心裡窩了些悶氣,不自覺就和他疏遠了。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跑來蘇城,倒叫她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
見孫女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緣由,沈奶奶歎了口氣:“夫妻之間鬨點小彆扭也正常,但吵歸吵,不能不說話,更不能把事情憋在心裡。他今天跑到蘇城來,已經說明他的態度了,你們倆個各退一步,趕緊和好,知道嗎?”
沈靜姝自然也不想叫奶奶擔心,於是點頭:“知道了。”
沈奶奶緊鎖的眉頭鬆開:“這才對嘛,夫妻吵架,床頭吵架床尾和。阿晏雖然話不多,但脾氣很好的,你呢,等會兒上樓,跟他說兩句軟乎話……”
沈奶奶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夫妻之間相處的道理,沈靜姝耐著性子聽。
好不容易等奶奶說完,她就被奶奶催著上樓去了。
拿著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走到樓上時,沈靜姝腳步莫名沉重。
等到了門口,又躊躇半晌,才抬手敲門。
“咚咚——”
敲了兩下,不一會兒,門就從裡麵打開。
陸時晏脫下了西裝外套,隻穿著件亞麻灰的襯衫,大概在整理東西,袖口卷起,露出修長的手腕。
此刻他一隻手搭在門把手,見到她拎著個小袋子站在門口,黑眸微動,往旁邊讓了讓。
明明就一天一夜沒見,沈靜姝卻莫名有種許久沒見的拘謹感。
她低頭走進房間,聽到身後“啪嗒”一聲門關上聲音。
樓上的麵積和樓下相仿,家具擺設與樓下大差不差,但隻放了一張古色古香的雕花仿古雙人床,就顯得寬敞不少。
沈靜姝走到電視櫃旁,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準備去拿一次性拖鞋換上。
不曾想剛一轉身,鼻尖就險些撞到男人的胸膛。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肩膀都繃了起來,身子下意識往後退了步,腰身就被一隻手掌緊緊扣住。
“……”
她仰臉看向身前緊靠的男人,呼吸不自覺屏住,清澈的水眸輕閃。
卻見男人沉眸盯著她看了半晌,隨後俯下身來。
沈靜姝心頭一緊,腳步往後退,直到胯骨緊貼著電視櫃,退無可退。
幾乎一瞬間,她想起奶奶的話來,心頭微動,選擇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他在這事上要的勤,國外出差再加上奶奶住院以來,他就沒再碰她,這快一個月的時間,他估計也忍得難受。
既然他們還是夫妻,這事也是避不了的。
三秒鐘後,預想中的親吻並沒有,男人隻是俯身,緊緊的抱住了她。
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發,他按著她的腦袋,讓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
隔著薄薄的一層襯衣布料,屬於他的清冽木質香味縈繞在鼻尖,她清晰聽到男人的心跳聲,強而有力,噗通的一聲又一聲。
一瞬間,她有些恍惚。
他抱得很用力,勒在腰間的手掌灼燙,仿佛要將她的腰捏斷。
她有些喘不過氣,兩隻手輕推了下他的胸膛,嗓音很輕:“陸時晏……”
他頭更低了些,臉埋進她頸間,啞聲道:“彆動。”
溫熱的呼吸灑在脖間,輕癢酥麻,她一時不敢再亂動。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他才稍稍直起身,額頭緊貼著她的額頭,黑眸直勾勾凝視她:“還在生氣?”
沈靜姝微怔,想偏過臉,臉頰卻被他的長指托住。
“沒生氣。”她道。
“沒生氣的話,為什麼不讓我來蘇城。”
沈靜姝輕咬了下唇,眸光低垂:“你工作忙,而且是給我家裡人掃墓”
“你家裡人。”搭在頰邊的手指捏起臉頰,他黑眸眯起,流出不悅:“所以,你到底把我當做什麼?”
沈靜姝愣了下。
印象中,這句話他前不久也問過一遍,在醫院樓下,他看到她和紀嘉澤在一起時。
“回答我。”
見她分神,他直起腰,深邃銳利的眸光叫沈靜姝無處躲閃。
她訥訥出聲:“你…你是我的丈夫。”
男人清雋的眉宇因她這回答浮現一絲嘲意,嗓音喑啞:“你有把我當丈夫?”
沈靜姝嘴唇微動,默了片刻,她扭過臉:“我隻是不想太過麻煩你。最近因為奶奶的病,我的情緒可能不太好,有意無意流露出些負能量,給你造成不愉快,抱歉……”
陸時晏眸色暗下,“又是抱歉?”
沈靜姝:“……”
倏忽間,他低頭堵住她的唇,省得再說些他不想聽的話。
感受到唇上的熱意,她纖長的睫毛輕顫了兩下,旋即閉上眼,揪著男人的襯衣,默默由他親。
他親得很凶,要將她吞吃入腹般。
彼此呼吸越發淩亂,那放在腰間的手掌稍稍托起,就將她抱上電視櫃,這姿勢讓索吻更加方便。
她的臉頰發燙,大腦都有些缺氧的發白,纖薄的背脊緊緊抵著冰涼的牆壁,身前是男人堅硬的身軀。
就在她覺得要窒息時,他離開她的唇。
她發懵地睜開眼,黑眸籠著一層濛濛迷離的水霧,微腫的紅唇微張著,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他深深看她一眼,“你理東西,我去洗澡。”
說罷,轉過身,徑直往浴室走去。
沈靜姝怔住,盯著那離去的高大身影,直到浴室門關上。
他就這樣走了?
明明剛才親她時,她分明感受到他的反應,她還以為……
浴室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沈靜姝黑眸輕閃,耳邊不禁又想起他方才那句質問——
“你有把我當丈夫?”
她垂下眼,眼底複雜的情緒默默湧動。
她是想的。
可她不敢。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這樁實力懸殊的婚姻裡,她已處於下風,如果她再不管不顧放縱自己的心,她怕自己最後會輸得一塌糊塗。
這日夜裡,萬籟俱寂,夏蟲啾鳴。
兩人並肩躺在床上,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靜姝忽然翻過身,伸手環住他的腰。
感受到他身體的僵硬,她往他懷中靠得更近,臉頰蹭了下他的手臂,語氣輕柔:“陸時晏。”
她喚著他的名。
他呼吸微頓,默不作聲。
沈靜姝摸索著,握著他的手掌,一點點十指相扣:“我們和好,好不好?”
奶奶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不想再節外生枝,叫老人家為他們擔心。
感受到她主動的示好,陸時晏薄唇輕抿。
沉默半晌,他翻過身,將她柔軟的身子圈入懷中。
兩秒鐘後,懷中傳來弱弱的試探的聲音:“和好了?”
陸時晏喉結輕滾,掐了下她的腰,沉聲道:“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