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始的慶祝會推杯換盞,酒酥耳熱,幸好這票海軍將領們沒有再讓陪侍的姑娘進來,不然我會很尷尬,也或許是沒有鶯聲燕語充作緩和,酒宴略顯枯燥。
大概因著和他們不是一係,弗裡茨準將越發嚴謹,他一聲不吭喝酒,連帶替我擋掉彆人敬過來的酒,一杯一杯,輪番上陣這些人看得我眼角直跳。
總覺得鬼蜘蛛中將這邊的人很有點要把弗裡茨準將直接灌趴下的意味。
在場有兩個人置身事外,一位是坐在最上首的黃猿大將,一位是次席的鬼蜘蛛中將。
那兩位,黃猿大將自斟自飲,嘴角噙著古怪笑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而鬼蜘蛛中將,作為今早剛出院的病人,他板著絕對嚇哭孩子的凶惡臉,不說話也不喝酒就這樣靜靜坐著。
片刻過後,許是我盯得久了,鬼蜘蛛中將忽的把視線投過來,兩人目光一碰,我還沒來得轉開臉就見他微眯了眼睛,眉宇間帶著冷冷的,野獸一般危險的神色。
我被他盯得心頭突地一跳,一瞬間象大夏天猛然拉開冰櫃門似的寒毛直豎。
之後,鬼蜘蛛中將目光錯也不錯,探手拿起麵前酒盞,遠遠地舉高複又仰頭喝乾它,放下手,指尖慢吞吞滑過杯沿,眼底流轉鋒芒隨即斂起,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垂下眼簾,我默默的開始牙疼。
方才一瞬的眉眼官司直叫人嗤笑出聲,是坐在最上邊的黃猿大將,笑過之後他曼聲開口,唯恐天下不亂似的,“耶~弗裡茨,你怎麼能冷落你的美人呢?”
…………
男人們的談笑聲徒然一靜,下一刻,弗裡茨準將低聲回答道,“我很認真對待這件事,黃猿先生。”
“雖然安娜小姐還沒接受。”可能一下子喝太多酒上頭,說著他試圖握向我捏著酒杯的手,微紅的臉,開口瞬間酒氣襲人,“安娜小姐————”
沒等我眼角劇烈抽搐,這男人打算當眾說出的話就叫一陣急促奔跑聲給打斷。
腳步聲很急,一下子就來到近前,下一秒紙質門扉豁然開啟,“老爺子。”小相撲選手魁梧的身軀把空間堵得嚴嚴實實。
目光環顧室內一圈,戰桃丸的眼神似乎鬆了鬆,隨後他立刻被猛一下推到邊上,娜娜帶著泫然欲泣的神色直直撲進來,“媽媽!”
誒?!
猝不及防一陣兵荒馬亂,犯熊的孩子掀掉我麵前案幾,也不管杯盞碗碟飛了一地,悶頭埋進我懷裡,一雙手死死箍住我的腰,哇一聲嚎啕大哭。
誒?!
下意識抱住自家孩子,我摸摸她的腦袋,然後抬眼隱晦的瞪了下小相撲選手,一定是他多此一舉才讓娜娜跑來,這沒腦子的…究竟怎麼危言聳聽了喂?!
不巧,小相撲選手同樣盯著娜娜這裡看,我悄沒聲的埋怨就叫他碰個正著,被瞪的年輕男孩子不知怎麼就臉紅了,囧。
…………
這番混亂形成一種無言以對場麵,屋子裡再沒誰說話或者喝酒,一眾各式意味不明眼神沐浴下,娜娜哭得實在傷心。
歎了口氣,我象小時候那樣給她撓背,一邊輕聲安撫,這孩子也不知道聽到什麼奇怪東西縮在懷裡整個人發抖,哭得我衣服濕漉漉的…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娜娜的哭聲低下來,可是她和小時候那樣哭完開始打嗝。
然後啊~我隻好騰出點注意力分給邊上,“抱歉,請給我一杯溫水好嗎?”
“我這孩子實在叫我寵壞了呢~”
弗裡茨準將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他從被娜娜推到邊上就一言不發,整個人僵住似的,聽到我說話也沒反應。
片刻過後,是小相撲選手遞來一杯溫水,年輕男孩子紅著臉磨磨蹭蹭不肯走,一雙眼睛時不時偷覷娜娜。
犯熊的孩子痛痛快快哭完了才記得不好意思,窩在我懷裡不露臉,直讓我哄了好一會兒才肯一小口一小口抿喂到她嘴邊的水。
等一整杯水喝完,娜娜沒有再打嗝,她仰高臉盯了堵在麵前的年輕男孩子一眼,接著立刻扭回來,啞著聲說道,“媽媽,彆丟下我。”
我重新抬眼瞟了小相撲選手一下,收起視線,問道,“娜娜你聽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啊?”
打小這孩子就喜歡多心,敏感又彆扭,肯定是被嚇著了才沒頭沒腦的,要知道她已經好些年不會生氣我出門相親,今晚這是…
娜娜的眼神驚魂未定,倒是帶她來的戰桃丸小聲開口,“伯母,呃安娜夫人,娜娜她是被嚇著了,剛剛的毒殺…”
哽了下,我沒好意思跟兩個孩子說‘被毒殺’的是邊上這準將先生,畢竟他人還在,當麵這麼說實在有點不好。
…………
想了想,於是我決定暫時保持緘默,反正娜娜之後會得到真相,所以還是不急著說明。
靜默中,弗裡茨準將終於回過神似的開口,“安娜,她是…”卡住一樣停頓幾秒鐘,他在我看過去的時候一臉驚悚,“你的女兒?”
廢話,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我保持微笑的回道,“準將大人不是知道嗎?我的情況。”
之前他說都知道,呃~莫非是有誤解?
考慮了下意料外狀況,我拍了拍娜娜,讓孩子坐起身,接著給兩人作介紹,“娜娜,我的女兒。”
“娜娜。”我不著痕跡的提醒,麵色有點不好的自家孩子,“弗裡茨準將。”
“呃我知道安娜小姐結過婚有孩子,可是…”弗裡茨準將許是驚得不輕,話都說得磕磕絆絆,“才三四歲大吧?我見過安娜小姐帶著孩子在公園裡玩。”
他邊說邊抬手比個小小高度,眼睛裡帶著點詢問,“和安娜小姐一樣黑發,男孩子。”
“啊~前年的事了呀~”我順著他的話想了想隨後恍然,“是鄰居家的孩子,因為家長有點事拜托我照顧了幾個月。”
鄰居太太急事回娘家,她丈夫又是個海軍,碰巧駐守在外,臨時找不到可靠的人隻好求到我這邊,不過…
他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點…
弗裡茨準將是那時候經常在公園碰見的人吧?似乎很喜歡孩子,一次偶然搭話,接下來每次去公園都能看見,後來…
後來孩子父親陣亡在航行任務中,孩子媽媽回來帶著孩子離開馬林弗德這傷心地,我也就沒有再往公園去。
是這樣弄岔了吧?
不過關鍵是…弗裡茨準將相親相錯人了?呃似乎也不對。
…………
“我,我去公園沒見到安娜小姐就…有人說孩子的父親沒了,後來…”這男人臉都紅了,眼睛不住瞄著娜娜,一副非常驚訝的樣子,“卡洛琳也說安娜小姐單身帶著孩子。”
“居然這麼大了…”
弗裡茨準將的糾結和驚悚,我實在找不出什麼表情來麵對,嗯~這情況其實蠻常見,除了十幾年鄰居,每個第一次看見娜娜的人都非常驚訝,順便帶著點懷疑…
好吧好吧~我想了想就拿出萬年不動的說辭,“因為初戀就結婚,娜娜是我十六歲生下的孩子,不是收養的。”
我不在乎彆人是不是誤解,可如果不說清楚,娜娜會傷心,她小時候除了害怕我改嫁丟掉她,剩下就是擔心外邊孩子多嘴說的家裡大人的胡亂猜測,比如娜娜是我收養的…
她早熟又敏感,每次總躲起來哭,鬨得我差點要帶她去做親子檢測好安她的心。
這會聽弗裡茨準將舊事重提,我明顯感覺到懷裡的熊孩子整個人都僵住,沒奈何隻好再次解釋給外人聽。
…………
“不不不,我隻是…”弗裡茨準將搖了搖手,神色有點慌亂,“安娜小姐的孩子多大了都沒關係,是我之前太粗心了…”
話還沒說完,大將黃猿斜地裡猛一下插/進話來,“耶~相當深情呢~”
此刻屋裡身份最高的男人一開口,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不約而同投過去,連娜娜都不自覺坐直了,抿緊嘴角,一副有點敬畏的樣子。
短暫靜默過後,黃猿大將慢條斯理笑了笑,低聲說道,“我記得檔案資料裡有,娜娜的父親在她沒出生時就過世了,對吧?”
尾音疑問口氣仿佛彆有深意,說話時男人古怪的把目光放到一旁的鬼蜘蛛中將那邊,“十六年,真是情深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