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懷著無處宣泄的焦躁,向往著根本看不到儘頭的夢想,而後,讓世界墮入動蕩。
我知道動蕩不安的過錯不能強製安放在任何一個人或者一個陣營的頭上,隻是那部分人在疏泄心中的憤懣情緒,是對現實強權的反抗。
天龍人,貴族國王,世界政府,擁有武力的階級。
沒有壓迫就沒有抗爭。
倘若人生安穩幸福,沒有誰肯顛沛流離。
我能理解,卻無法諒解。
往日裡隔著屏幕看海賊王,我會隨著劇情熱血沸騰,會為人物的悲慘遭遇流淚。
可惜現在作為手無寸鐵的平民,麵對大肆破壞的海賊,我也和這世界每個原住民一樣,都畏懼並且深惡痛絕。
我沒有什麼本事,也沒有那種‘為正義流儘最後一滴血’的高尚覺悟,能做的就是惶惶不安逃進馬林弗德,抱著我的孩子,平平安安活下來。
沒出息,又自私,軟骨頭。
我承認。
矯情,小氣,多疑。
我也承認。
世故,怯懦,消極,我養成以往不屑的品質,可是看著小小的嬰兒從一隻猴子長成漂漂亮亮花朵一樣的姑娘,我又覺得自己圓滿了。
就這樣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瞪著陌生天花板有些發懵,還沉浸在回憶裡的腦子一時半刻沒能鬨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前一刻,我還在目送娜娜興高采烈出門,那天是她第一次進入科學部,前夜她回來跟我說,一直笑得非常高興,我也替她高興…
然後怎麼一睜眼就發現天花板從來沒見過?
光線有點暗,天花板上燈沒亮,室內光源來自…呆滯一會兒,我這才回想起身在何處。
鼯鼠中將辦公室,於是,這是睡著了吧?
撐著手臂起來,感覺到身上滑下東西,低頭一看,之後我攥著滑下去的毯子,慢慢地偏過臉。
光源來自房間中央那張巨大辦公桌擺的台燈,男人聞聲抬起頭,昏黃光線映得他眉眼柔和,“你醒了,醫生說你太疲倦,需要好好休息。”
“很抱歉,自作主張了。”
“啊~不,謝謝。”眨了眨眼睛,我慢慢的轉過頭看向窗戶,盯著外邊高空已經墨藍的天色,半晌,渾渾噩噩的腦子才稍稍清醒些。
“娜娜。”
“她還沒離開,彆著急。”一隻手臂橫過來攔住我的毛手毛腳,原本在辦公桌那裡處理文件的人出現速度很快,“我詢問過科學部。”
借著他的手穩了穩,我眨了眨眼睛,試圖甩掉腦子裡殘餘的睡意,“現在幾點?”
“六點一刻。”停頓幾秒鐘,他有些…擔心似的試圖讓我重新坐回去,“夫人頭暈嗎?”
“呃~不,我隻是沒睡醒。”
聽得我這般回答,鼯鼠中將隨即放開手,沉默幾秒鐘,他緩聲問道,“我能有榮幸與安娜夫人共進晚餐嗎?”
“誒?”抬起眼睛,想了想,我微笑點頭,“是我的榮幸才對。”
…………
我知道,晚餐是借口,這位海軍將領應該有彆的事要問。
實際上我已經有心理準備,隻是不想對方風度實在好,居然沒有正式詢問,而是打算旁敲側擊。
共進晚餐,是綿軟托詞,令人無法心生抗拒。
…………
夜幕裡的海軍本部顯得安靜,每幢建築窗戶裡都亮著燈,道路兩側更有照明線路,可還是安靜到冷清,除卻偶爾撞見的巡邏隊,整片區域人跡罕至,和白日裡的生機勃勃簡直天差地彆。
荷槍實彈的士兵,在夜裡更是給人一種緊張感。
開口邀請之後,鼯鼠中將花了些時間處理事務,而我,我‘恰好’接到娜娜的通話,時機把握得很巧妙,更是讓我心裡的認知加深。
隨身攜帶的電話蝸牛精準擬化出熊孩子的臉,她看起來蠻高興,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娜娜說實驗告一段落她晚上回家,隻是…又因為實驗結束,她和同事們打算去慶祝慶祝。
所以啊~娜娜晚上會回家,隻是不回家吃飯,另外時間會晚些。
通話結束前,電話蝸牛擬化出另外一個人的臉,看起來有些緊張並且拘謹。
是戰桃丸,他在背景音是娜娜不高興的嘟囔裡非常正式表示,他會安全的把人送回家。
小相撲選手的保證讓我安心,因為黃猿大將家裡的後輩嚒~會這樣說,一定有一部分是實情了嘛~總之,過程不重要。
當然,如果是約會就更好啦~
…………
一路慢悠悠的走,一路上我也感覺到身邊這位海軍將領幾次隱晦的注視,他象是有話說,可又象是不知該怎麼說起,總之很糾結。
一直到離開那片安靜裡藏著森嚴戒備的駐區,進入略顯緩和區域,安靜了很久的鼯鼠中將才開口,隨意閒聊似的,“怎麼判斷雙性戀?”
我差點被口水哽到,等了這麼久作好各種準備,居然…聽到如此驚悚的問題。
默默囧了一把,放平視線,我乾笑兩聲,“直覺。”我哪裡能告訴這海軍將領,我是胡說八道啊?比如那什麼男人穿黑色高領看起來就象基佬,這樣坑爹理由,彆說他不信,我自己都不信好麼。
又安靜一會兒,鼯鼠中將淡淡的說道,“安娜夫人直覺很好。”
偏過臉,視線抬高,我看著夜幕裡神情略有些模糊的這個男人,想了想,最後還是笑著不應聲。
‘雙性戀’和他後邊說的‘直覺很好’,指的是第五綜合食堂的事,我原以為…
“下午時那名士兵招供,他坦白的有一半以上與夫人指認時所說符合。”鼯鼠中將腳下速度不變,語氣也還是溫和,“當然,我們調查顯示,安娜夫人與所有事都無關。”
隔著夜色,男人投來的眼神有些異樣,“但確實直覺很好。”
嗬嗬嗬~我保持著微笑,實際上嘴角一直隱晦抽搐,因為不知道該做什麼感想。
說起來,確實是我倒黴,從相親那晚開始運氣似乎就沒好過,弗裡茨準將險些被毒殺,那些顛茄出自科學部,第五綜合食堂碰見意外,當事人居然也涉入其中。
象連鎖反應。
海軍因此調查很正常,鼯鼠中將的詢問更在情理當中,連我自己都想不到,隨口反駁誣陷娜娜那個男人,居然是真的。
烏鴉嘴了有沒有?
…………
思來想去,最後我還是悶聲重新開口,“當時,第五綜合食堂現場不象是意外。”
因為斯托克斯醫生的反應,如果是意外,我們院外科骨乾一定邊破口大罵邊說明他接下來的急救過程,畢竟那會嚇著旁人,切開氣管什麼的。
同事十幾年,我們醫院這些老人,誰不了解誰的習慣呢?
施救不當,喉骨斷裂,按照斯托克斯醫生用詞習慣,他說的應該是‘施救出現意外’,既不會說‘不當’更不會說出後果。
作為醫生,一定程度上會保持沉默,如果不是發現什麼,斯托克斯醫生不會當眾那樣指責。
“翻倒在地的飯盒不是女孩子慣用的,地上有踩踏和掙紮痕跡。”
飯菜踩得稀爛,連帶發生意外那人身上也沾了些,嘔吐失去意識倒地,應該不至於有力氣翻滾,而且施救的那個人,手上有抓撓痕跡。
說完我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我氣昏頭了,娜娜才不是壞孩子。”
“我能理解。”鼯鼠中將回答道,接著他輕笑一聲,“說起來確實不像,安娜夫人和那個孩子。”
“娜娜像她父親。”總被人說孩子不像自己,我已經習以為常,娜娜的長相比較偏隻在照片上出現而我根本沒印象的孩子她爹。
說實話,我自己都不太記得對方的樣子,倒是偶爾看娜娜的金發藍眼,才會連帶想起。
嗯~家裡保存寥寥幾張照片,也是為著不想娜娜多心才留下,她父親很年輕就陣亡,我想大概是安娜聽到噩耗傷心過度才跟著逝去。
這麼多年,那些記憶早已經被我刻意遺忘,那些感情不屬於我。
又沉默一會兒,我彎了彎嘴角,“像她父親才好。”
安娜黑發黑眼,我每天對著鏡子看這張慘白少女一樣營養不良的臉,再對比娜娜高挑豔麗的樣子…果斷像孩子她爹好。
…………
也不知怎麼,鼯鼠中將就這樣安靜下來。
氣氛似乎也隨著他的沉默而顯得有些奇怪。
接下來又是一段路程,等到拐過一處看不出用途的建築,前方十幾米外,幾個人恰恰從路邊那幢樓裡走出來。
鼯鼠中將腳下微微一停,卻也不說話。
那些人走出挨著建築的樹蔭,為首那位身形頓了頓,偏過臉,雪白將領披風在燈下卷出小小弧度。
深紅西裝,夜裡也戴著帽子,帽簷遮去眼睛。
我被淩空投來的視線盯得毛骨悚然。
大晚上的其實根本看不清什麼,可是那人的眼神如有實質,被他掃一眼,迎麵撲來的可怕壓迫感讓人心臟抽搐,頭皮發麻。
…………
“薩卡斯基大將。”鼯鼠中將沉聲道出對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