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承認自己行事失誤,進而承擔必要的責任而已,這點小小的壓力,這位特彆巡查官居然膽小如鼠到東奔西走找人求情。
想來,這位中校的真正性格,上交給海軍本部的報告中,狂妄自大失策失職,這些詞才明顯應該是他自己的精準定語。
…………
今晚赴約之前,或者該說,雪帕特中校‘解釋’之前,看在欠著克勞德梅耶人情的份上,損毀科學部研發中的新型武器這件事,黃猿本來可以輕拿輕放。
軍艦遭遇海難,他科學部損失了幾個人,這件事不是雪帕特做的而是天災,他屬下的幾條人命算不到對方頭上。
新型武器意外損毀,那也證明…研發中的東西本身存在缺陷,還需要修正。
上交一份明顯歪曲事實刻意汙蔑駐地指揮官的報告,也沒所謂…海軍本部裡邊哪個將領沒有碰到過類似情況,都是小打小鬨而已。
他們戰國元帥還沒到昏聵的程度,怎麼可能單憑一份虛假報告就責問罷免一位支部最高指揮官。
同樣,強納森安穩呆在g-8這麼多年,哪裡會沒半點手腕和能力讓‘被汙蔑’這件事永無後續。
雪帕特這樣的年輕人狂妄無知些更沒關係,大不了之後找機會扔出去多磨練幾年,隻要沒有因為無知而陣亡,浮躁性子自然會被現實磨平變得沉穩。
隻是————聽得這小子林林總總說了許多,黃猿麵上不動聲色,微眯的眼睛,眼底深處眸光卻一點一點起了變化。
原本如同看待跳梁小醜的半嘲半諷,此時漸漸變得森冷。
狂妄無知倒也罷了,狡辯推諉可以當笑話聽…
可這小子不該…拿強納森和薩卡斯基的交情說事,滿口的‘g-8支部指揮官不過是靠著和赤犬大將的私交狂妄跋扈’,類似的說法,明裡暗裡在挑撥…
這是…雪帕特的說辭是聽聞他黃猿和薩卡斯基近段時間不和?於是打算借著他的勢…乾掉強納森,借此斷了薩卡斯基的一支臂膀?
強納森和道伯曼,大將赤犬的左膀右臂,這些年是有如此風聲…
同樣身為派係的領軍人物,黃猿當然很清楚,比起作風強硬的鬼蜘蛛,薩卡斯基所領導的鷹派,確實更傾向於那兩位中將成為他們赤犬大將的左右手。
鬼蜘蛛那人打仗冷酷無情,實際上性子卻磊落,雖然行事偏向激進派,不過到底沒有如其他將領,以薩卡斯基馬首是瞻。
所以…
這雪帕特中校究竟是本著推卸罪責的心理想嫁禍到強納森頭上,還是…這小子的狂妄無知不過是偽裝,真正目的是挑起派係爭鬥?
其中的奧妙,真是令人不得不深究呢~
…………
電光火石心念飛轉,頃刻間又收斂心思,黃猿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眼睛,視線瞥向舊日同袍,克勞德梅耶就職政府機構,如果是計謀…
難道又是一次世界政府試圖分裂海軍的手段?克勞德梅耶離開海軍許多年,如今的立場是不是也已經偏向他任職的政府?
這一瞬間,黃猿看向今晚邀請他的人,隨即卻是一怔:克勞德梅耶整張臉都扭曲了,麵色鐵青不說,看起來整個人都不太好。
真要形容…黃猿想了想,覺得大概就是‘整張臉上不斷滾動的都是臥槽!’,他這前海軍舊友,看向雪帕特的眼神啊~實在是…幾乎達到惱羞成怒的程度。
簡直象看到害群之馬,順便還一陣青一陣白,後邊這變化的臉色,是克勞德梅耶發現黃猿正盯著他自己看的表現————羞愧難當。
片刻過後,正當一臉坐立不安的克勞德梅耶試圖開口打斷雪帕特中校的滔滔不絕,黃猿搶先一步,不緊不慢哼笑,“耶耶~克勞德梅耶————”
開口的瞬間讓室內恢複安靜,待得在座其他人眼神投來,這才慢吞吞的接著往下說,“你帶的這小子口才不錯,呆在巡查部屈才了呢~”
↑↑↑如果是針對海軍的陰謀,要把自己裝成白癡蠢材狂妄無知惹人厭惡,也是委屈了啊~黃猿心想。
他話音落下,克勞德梅耶就抬手扶額,開口的語調顯得格外乾澀,“他是約瑟芬妮兄長唯一的孩子,抱歉啊~我不知道…居然是這麼回事…”
話說得磕磕絆絆,顯然是覺得今晚發展超出某些預料,語畢,揉搓額角的手又放低些,抹了把臉,神色更是極度無奈,“當初…約瑟芬妮…”
“耶耶~”黃猿擺了擺手,溫和的打斷了克勞德梅耶,不讓他這舊日朋友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已經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
約瑟芬妮是克勞德梅耶的亡妻。
世家出身的克勞德梅耶和仆傭出身的妻子私奔成婚,也因此被家族除名,經過一段時間的貧困潦倒,小夫妻投奔了約瑟芬妮早年成為海軍的兄長,隨後,克勞德梅耶加入海軍。
可惜沒幾年約瑟芬妮死於難產,連孩子都沒能救得回來,當時克勞德梅耶駐守在外,趕回的時候妻子孩子都下葬了。
那之後許多年,克勞德梅耶始終沒有再娶,對他妻子一往情深,即使回歸家族繼承頭銜,看樣子也仍是孑然一身。
黃猿瞥見克勞德梅耶手上戴著的那枚帶有歲月痕跡的婚戒還是當初那枚,因為是他陪著克勞德梅耶去挑選的款式嘛~哪裡認不出來。
當時還隻是個小校官的克勞德梅耶用掉大半年軍餉定製一對戒指,說是補償私奔結婚時僅僅登記連個戒指也沒有的虧欠,婚戒內圈刻著夫妻的名字,克勞德梅耶戴著約瑟芬妮名字那枚,刻有他的名諱那枚則隨著亡妻長埋地底。
雪帕特如果是約瑟芬妮兄長的孩子…也就難怪了。
愛屋及烏吧?所以才舍得用掉海軍大將欠的人情。
不過————失察到這種程度…短暫的靜默過後,黃猿又一次開口笑道,“你念舊情又容易心軟的老毛病還是沒長進啊~克勞德梅耶。”
見舊日同袍的神情,黃猿覺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供職政府機構是一回事,克勞德梅耶的性情看起來也沒多大改變。
還是念舊情又容易心軟————多年前要不是克勞德梅耶的性格如此,他黃猿也不會欠對方人情。
不過嘛~心軟到底容易出紕漏,事先都不過問,現在麵子裡子都要折進去,簡直得不償失嘛~
…………
聽得他如此半真半假取笑,克勞德梅耶麵上隱約帶起幾絲局促神色,頓了頓,複又開口,“你知道,退役之後我和你們就斷了往來…今晚若不是…”
“耶~”黃猿曼聲輕笑,抬手不輕不重拍了拍舊日同袍的肩膀,卻又沒說話————因為他知道,克勞德梅耶能聽得出他言語間的未儘之意。
早年軍旅生涯積累下來的交情,哪裡會是多年沒了聯係就能輕易割斷。
不過是彼此為了對方考慮罷了。
世界政府和海軍的關係已經許多年都…僅僅隻能靠合作來維持太平表象。
退役後的克勞德梅耶供職政府機構,本人又是世家出身,當然不太好繼續和海軍關係密切,那樣對雙方都不太好。
大概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吧?約瑟芬妮留在海軍的兄長一家…和克勞德梅耶同樣不能頻繁聯係,這才有了今晚這出。
不知內/情的情況下,僅僅出於對亡妻的情意,而出麵為妻子兄長的孩子討一份人情。
…………
正當黃猿和他老朋友相視而笑,雪帕特中校卻驀的橫插/進來,許是從他們兩人神色間看出些不好的預感,原本一直戰戰兢兢安靜呆著的小子,忽然迫不及待開口。
說了件…讓黃猿微微怔愣的事。
短暫驚訝過後又在頃刻間回神,黃猿抬了抬下巴,無聲同意雪帕特中校的請求。
待得那小子匆匆離座去到室外,據說是要去帶[指證g-8支部指揮官強納森中將的重要證人]前來,等那扇門開啟又閉合,黃猿這才重新把目光轉向克勞德梅耶,“耶耶~讓我說什麼好呢?”
原本已經打算心軟就此一筆揭過的事…結果現在…
這是應了那句‘自己找死’吧?雪帕特的行徑。
克勞德梅耶的神色相當難看,不過他來不及開口說什麼,因為雪帕特去而複返,麵上帶著微不可察的得意,進入室內後就側身讓出位置,讓他身後的人暴/露在眾人視線中。
雪帕特領了一個年輕的女人進來,黑發,個子不高,身形單薄柔弱,五官略顯病氣,站定後抬眼飛速掃了在座眾人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肩膀輕輕發顫,顯得很驚怯。
看清楚那年輕女人的模樣,原本就安靜的室內一時間更顯死寂。
黃猿慢慢眯起了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怯生生站在那的年輕女人。
…………
關於g-8支部發生的事,黃猿除了看過雪帕特的報告,更也看過強納森發回海軍本部的資料,另外私下底著人細細盤問過軍艦上其他將官軍士。
那些來龍去脈,說不好聽些,他比雪帕特本人知道得還清楚。
那位冒充雪帕特成為本部特彆巡查官在g-8支部裡邊閒晃趁隙竊取情報的海賊————他們本部巡查官不知道對方身份,強納森卻調查得清楚。
是妮可.羅賓,阿拉巴斯坦一役,沙鱷魚戰敗巴洛克工作社覆滅後,唯一下落不明的高級特務,如今藏身草帽海賊團成為第七個船員的惡魔之子。
↑↑↑庫讚那笨蛋得知後,很快找機會又一次翹班外出,到現在青雉大將辦公室都沒能聯係上他們離家出走的大將。
黃猿哪裡不曉得,庫讚是計算好航行時間特意等在草帽海賊團前行的航路上,為的不正是那位惡魔之子嗎?畢竟是關注保護了二十年的小姑娘,如今有機會,怎麼也要去見上一麵的啊~
當然,因為青雉大將一百零一次的散步散到人間蒸發,進而導致的,另外兩位大將因此被迫分擔了庫讚那蠢材的工作————這是題外話來著,算賬也要等那蠢材灰溜溜滾回來再說。
很快的,黃猿放開那些無關瑣事,收斂心思,注意力重新轉回當前:
而,強納森發回本部資料中,尾端添加的那行字,相信是g-8支部那邊不知出於何故的疏忽?總之,赤犬大將尋找多年的寶物…
嗬嗬~黃猿暗自冷笑一聲,那不管是強納森打啞謎也好,g-8支部通訊處失誤把發給大將赤犬的私人信息編寫入公開文件也好,總之…那答案,黃猿也猜出來了。
最後卻是雪帕特報告中的一條指責:強納森‘身為支部指揮官居然上班時間公開帶著情婦在辦公室裡鬼混’?
黃猿原本以為是欲加之罪…現在見到雪帕特帶來的[指證g-8支部指揮官強納森中將的重要證人],怔愣過後…
“她是安娜,無法忍受強納森的欺辱而逃離,她願意指證g-8支部指揮官的不法事件。”
將人帶入室內的雪帕特開口介紹年輕女人,說話時密切觀察黃猿的神色變化,語氣不無討好,“黃猿大將如果肯出麵保護這位女士…”
“耶~”黃猿的眼神停在那年輕女人身上,對方很快注意到他的打量,悄悄的抬起眼睛,目光對上他的,眉宇間浮著怯弱神采。
兩人視線交彙,隨即,雪帕特抬手推了推年輕女人的肩膀,提醒她,“那位是黃猿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