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得極好:欲/望永無止儘,而人心更也總是不足。
有了事實開頭,怎麼可能沒有後續。
…………
好整以暇的安靜等待中,許久過後,總算等到這通打給親人的電話順利撥出去。
年邁的電話蝸牛睜圓了眼睛,咧開嘴露出小細牙,一陣噗嚕嚕的等待音在靜謐中響起。
噗嚕嚕——
噗嚕嚕——
噗嚕嚕——
然而等待接通的時間也比我預期的漫長許多。
遙遠不知名的彼端始終沒有接起通訊的動靜。
幽靈先生沉默下來,在我的冷眼旁觀中,他那張畫滿刺青唇彩誇張小醜妝的臉,厚重儂麗油粉都無法遮去眉宇間的忐忑與期待。
漸漸地,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又慢慢變成不安,與焦急。
接下來又等了很久還是沒動靜,小蝸牛叫得聲嘶力竭,直等到他眼底的光芒黯淡,最後一線亮色幾乎消失的這一刻,險些要被當作無人接聽的等待音猛地停滯。
不知名的遠方,終於有人接起了這通致電。
我眯了眯眼睛,視線停在電話蝸牛緩緩擬化的臉部表情上,漫長等待這一刻終於有結果————若是這幽靈耍我接通了任何一個海賊的通訊,那麼…
而如果真是普通家人,那麼…
…………
心念飛轉間,我再次察覺到掌心禁錮的幽靈柯拉鬆開始發抖,比起先前的篩糠,通訊接通的現在,他象某種隱疾發作劇烈顫抖,顯然是控製不住情緒起伏。
然而詭異的是,話筒那廂並沒有傳來任何聲音,安靜得厲害,電話蝸牛的表情也沒有徹底擬人化,僅僅停留在某個奇怪的反應上。
象是…不知名的彼端,有人拿起話筒卻將它擱在一旁,屏息以待?
這什麼情況?
被超出意料的發展弄得滿頭霧水的我,一直沒等到動靜隻好抬起目光看向幽靈柯拉鬆,原本是想示意他先開口我這邊讓聲音傳過去,卻不想一眼就看見他瞪圓了眼睛,居然!給我!
默不吭聲哭得涕淚縱橫啊喂!
哭毛哭啊!我瞬間就想炸毛。
你都沒聽見那邊的聲音,萬一不是你家人呢?萬一你撥的號碼注銷了又被重新啟用現在已經是彆人家的號碼了呢?!
井噴一樣的吐槽瞬間堆積在喉嚨口蓄勢待發,我張了張嘴,正想噴這哭唧唧的幽靈一臉鹽汽水,然而下一秒,忽然就聽見了話筒另一邊姍姍來遲的聲音:
先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相信似的,接近囈語般的低喃,“羅西?”
接著,幾秒鐘後那聲音的語調加重幾分,“羅西!”
↑↑↑幽靈柯拉鬆為什麼被稱為‘羅西’,或者‘羅西’是不是幽靈柯拉鬆的真名,我不知道,我也沒來得及去看他的反應,因為!
聽到話筒那廂的聲音,一瞬間我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要想準確形容此刻我的感受的話————那就是:
霎時間頭頂烏雲密布雷霆萬鈞!
霧草!聽聽聽聽!這誰的聲音!
可真是,麻蛋!我現在怎麼覺得,自己知道太多了肯定不會長命百歲啊?!
…………
不過,我也隻來得及在腦子裡引爆數以噸計的炸/彈,頃刻間又猛一下醒過神,因為那廂喊了兩聲,這邊幽靈先生忽然掙開被我攥住的手腕,瞬間又反轉,死死扣緊了我的手不放。
“幫我!”
他在我呆愣愣看過去的時候,疾聲說道,“讓他聽見我的聲音!”
————原來,他也知道…我預留的手段嗎?
電光火石間心念飛轉,我看著咫尺間幽靈先生眼中徒然淩厲的眸光,嘖了聲,然後摸出早已經準備好的道具,一張紙片,隨即將它狠狠的貼到通訊中的這隻蝸牛,的殼上。
頃刻間,以他和電話蝸牛為中心,淺淺光暈暈散開在空氣裡層層勾勒圖紋。
穿界門v2.0。
咳咳!見效果和預期的相差無幾,我收回手,一時間快要被自己的機智感動了————那什麼,開始是因為黃猿大將靈機一動正確使用了慰靈碑碑文,於是,得到啟發的我改良出手寫版。
既可以裝神棍又不必擔心秘密泄露出去,真是太聰明了嗯!
嘚瑟,剪刀手微笑。
…………
光芒亮起的刹那,幽靈先生仿佛有些反應不及,不過他很快回過神,目光錯也不錯盯著異象發生,隨著那些淡色紋路積聚形成,眼睛微微睜大幾分複又眯細,看起來神色頗為異樣。
見狀我就哼了聲,不耐煩的驚醒他,同時鬆開按在小蝸牛殼上的手,接著,抬了抬下巴,拿眼神示意他‘已經可以暢所欲言’,就是那什麼…
羅西羅西什麼的…真是的…
下一秒,收到示意的幽靈先生迅速轉移關注點,視線轉向通訊中的小蝸牛,嘴唇微不可察發起了抖。
我趁機抽了抽嘴角,狠狠地。
情緒激動呐~這是難怪呐~
不管是這幽靈還是話筒那邊,這會肯定都激動萬分,我理解,真的。
養父養子嘛~死掉十幾年了嘛~
我語無倫次了摔!
又等了好一會,大概是總算平複了激動心情?幽靈先生收了收他那一臉的欲哭無淚表情,啞著聲音,開了口,“是我。”
不甚平靜的情緒讓他的聲音顯得失真,“小米果。”
而聽見他說話,話筒彼端猛地傳出一記尖利的倒抽氣聲,透過電話蝸牛的擬化能看得出來,那邊的人表情都扭曲了,混合著喜悅與震驚,悲傷與痛苦。
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強烈到這一刻暴/露無遺。
“這裡…”開口之後停頓下來,話筒另一端傳出微不可聞的哽咽,片刻過後說話聲才重新響起,“是大仙貝。”
…………
然後就沒有下文了,直接可以用表情符號表達出一切:
幽靈柯拉鬆:┭┮﹏┭┮
話筒那邊:ε(┬┬﹏┬┬)3
我:…………
隔著電話蝸牛,兩邊比賽耐心似的一個比一個沉默,一個比一個淚如泉湧,還不肯哭出聲。
我繼續:…………
再然後…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我耐性耗儘險些要抓狂發飆的前一刻,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的二位才總算,回歸正題。
是話筒那邊先打破平靜,雖然他的情緒非常不平靜:
“羅西,你在哪?不——”猛一下否定自己前一秒的提問,那邊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回家來,羅西,無論你在哪!”
“抱歉,我很抱歉。”幽靈柯拉鬆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助,隻不停的邊哭邊道歉,“抱歉,回不去了,真的很抱歉——”
“我愛你,父親。”這樣咬著牙喊了一句,他一臉哭得非常難看,說完抬手就想扣下話筒結束通訊————不過,等在一邊虎視眈眈的我哪裡會如他的願呢?
那話筒被我眼疾手快搶到自己手上,瞄了表情卡殼的幽靈一眼,接著把目光對上小蝸牛的觸角,陰森森的微笑,“日安,戰國元帥。”
隨著話筒被轉手,我的問候傳達出去,小蝸牛磅礴的淚水奇跡般消失,擬人化的表情換成了…極度的森嚴肅穆。
那廂的海軍元帥哦不,按照報紙報道,此時該是前任元帥現任海軍大督查,沉聲開口,語調緊繃,帶著明顯的敵意,“你是誰?”
“安娜。”我老老實實自報家門,之後停頓一會,細細看了看擬人化的反應————接著,鬆了口氣,“您不認得我,真是太好了。”
我的話得到了話筒那邊連同邊上的幽靈柯拉鬆,雙雙露出的莫名其妙表情回應,顯然是不太明白我的出爾反爾。
不過沒關係,他們不明白才是真的,太好了!
這是自從高空墮落那刻起,直到剛剛,對我來說最振奮人心的消息:戰國元帥不認得‘安娜’,真是!太好了!
隱隱約約的那個猜測得到了解答,還有什麼比這更叫我放鬆呢?
…………
想了想,心情愉快的我語氣都好了很多,“戰國元帥,目前我無法回答您的任何疑問,如果有興趣就到德雷斯羅薩來吧~”
說完迅速完成幽靈柯拉鬆被阻止的動作,乾淨利落掛斷電話。
抬高眼睛,我笑眯眯的對著神色呆愣的幽靈說道,“如果你運氣好,戰國元帥抵達時我還在,你可以見養父一麵。”
“就當作我的謝禮。”
“誒?誒誒?”他呆滯得更厲害起來,發出好幾個無意義的擬音詞,接著才磕磕巴巴的開口,“為什麼你會…”
聽出海軍前任元帥的聲音嗎?我豎起了食指抵在嘴唇上比一個噤聲的動作,那種事不是秘密,無意中知道這位柯拉鬆的身份,先前的敵意煙消雲散,可是現在也不是詳細解釋的時候。
因為…幾分鐘前有存在感出現,此時正在接近中。
而顯然,冷靜下來的幽靈很快也察覺到這點,他看了我一眼,隨即起身————直接就升到半空,居高臨下俯視。
我把貼在電話蝸牛殼上的紙片撕下來,銷毀,接著撈起精神氣變得不太好的小東西,原本想把它放生,轉念又改了主意收進自己的口袋。
↑↑↑這可是能聯係到戰國元帥的通訊器呢~放生在海賊的地盤是多麼暴殄天物的舉動,還是收著,萬一…嗯~
我這邊把蝸牛收好,又站起身擺出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升天的幽靈也重新落回地上,顯然也看到我的動作,不過他沒反對,隻是盯了我一眼複又把目光投向另一個方向:
這片長滿植物顯得荒廢的區域,幾條九拐十八彎小徑當中某一條,來人出現的位置。
短暫的靜默過後,我和幽靈對了個眼神,隨即若無其事的從隱匿的這裡慢騰騰的走出去。
原本也預料過會撞見什麼人,所以——
隨機應變吧。
…………
時隔不久,從長滿雜草的小徑中央脫離,走到空曠些的位置時,我就看見了來人。
一大早的從仆役居住區走到這裡的是…艾達,行進間方向是方塊軍乾部所在庭院,似乎是要去開始一天的工作?畢竟是貼身女傭嘛~
不過她看到我倒是很驚訝,雙方一照麵,她立刻偏離路線迅速迎上來,口中說道,“露西安夫人您在這,太好了,賽尼奧爾大人正四處找您!”
語氣與神色都…很正常,說話間又探手攥住我,以不容拒絕的氣勢,帶著我走,“大人吩咐了,看見您立刻帶您去見他,請隨我來,露西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