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弗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你如果想得到燒燒果實,最好…”他閉了閉眼睛,複又睜開,歎了聲才接著說下去,“彆輕敵。”
他已經決定不追問她參賽的理由,他隱約猜到一些,昨夜她獨自坐在房間裡淚流滿麵的樣子…當時她手中的舊報紙,被眼淚浸透的那個頭版,正是兩年前海賊王之子的死訊。
羅西南迪隱約有預感,所以他決定沉默。
他不會好奇,不會觸動她血淋淋的傷口,昨夜也是因為她枯坐在房間裡無聲慟哭的模樣觸動他,才讓他逗留不去。
並非被女色吸引那種匪夷所思的理由,那是一種觸景生情,他死去時,藏在箱子裡的那個孩子也無聲慟哭,一直一直哭著,哪怕被他的能力消除聲音。
北海米尼翁島漫天落下的大雪,仿佛是那個孩子,特拉法爾加.羅不斷掉落的眼淚,大雪覆蓋了羅西南迪的屍骨,他的靈魂卻從此淹沒在眼淚流成的海洋裡。
臨死之前他才明白,卻原來,一個人的死亡,真的會讓另一個人餘生都痛苦不安。
死者是生者無法痊愈的傷痛————所以,他不會好奇。
…………
不好奇原因,告訴她一些情報卻是必須做的事,所以,他接著說道,“迪亞曼蒂是能力者…”
“我知道,我見過他發動能力。”她輕聲開口插/入他未儘的話中,說話間人轉過身來,微微眯起眼睛,“陸軍旗————是超人係吧?”
聞言,羅西南迪怔了怔,隨即點點頭,“旗幟果實。”
他原本想多說一些,隻是還沒開口就見她搖了搖頭,“沒必要告訴我那些,實際上,比起守擂人,這些參賽者當中更可能藏龍臥虎。”
她的下巴微微抬了抬,他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過去:他和她身在的這建築是競技場供給參賽者準備與休憩所用,此時比賽報名時間尚未結束,距離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室內卻已經熙熙攘攘。
被燒燒果實吸引來的參賽者們千奇百怪,個個身強體壯肌肉賁發,更有許多隱約熟悉的樣貌,都是曾經登上通緝令的不法之徒,身上帶著無法掩飾的血腥殺氣…
…………
“賞金獵人看到這副場麵,會覺得看到一座座的金山呢~”她輕聲的笑著說道,語調漫不經心,“王下七武海的地盤,海軍無權乾涉的結果就是賞金犯登堂入室嗎?”
許是被她的笑聲驚動,接著又聽見她的話,很快這附近就有許多道惡意滿滿的視線投過來————等看清楚她獨自一人站在這裡,更有人蠢蠢欲動。
她看起來病弱纖細,又是個女人,競技場選手區裡…等待比賽開始前發生各種衝突的事件層出不窮,在王宮裡的時候羅西南迪就聽說過無數次,畢竟也算是事先消滅對手。
然而,那些試圖做些什麼的人,很奇怪的又打消主意,羅西南迪注意到,騷動的人群中有人攥住最先打算出手的那家夥,低聲不知說了什麼,那個大塊頭看過來的視線就顯得驚疑不定,目光閃爍的打量她一會兒終於還是怏怏然離開。
最開始那個人偃旗息鼓,餘下的人很快也跟著走開。
而這種結果導致附近集中過來的注意力更多,也更隱晦————那些參賽者不著痕跡的用詭異眼神盯著她,有窸窸窣窣的耳語在人群中傳播,內容模糊不清,卻掀起一波一波古怪的打量。
對此,羅西南迪有些好奇,等了會他打算借著幽靈沒有人看得見這種便利湊近人群去聽個明白,隻是飄出去一小段距離又馬上改主意重新折回原位。
因為他看到原因了,不管那些耳語的內容是什麼,選手們忌憚她的原因卻是來自煽動者,那些喬裝改扮的煽動者們,是唐吉訶德家族成員,隸屬方塊軍。
是迪亞曼蒂的手下。
她被發現了————羅西南迪先是吃了一驚,隨即也沒了打探的心思,急急折返試圖提醒她這一點。
迪亞曼蒂此舉算得上是幫她擋掉許多麻煩,在人群中傳播似是而非的消息營造假相已達成目的,這種手段常見的很,尤其是操縱賭局的時候。
可奇怪的是…總不至於…今天的比賽,她被當做黑馬,作為賭盤上的一個冷門吧?
想了想,然後狠狠一囧。
接著,他又在她斜乜一眼過來,似笑非笑的低聲說一句‘你想太多了。’之後,狠狠的囧了又囧。
她嘲笑的盯了他一眼,隨即轉開臉,將目光投向外邊,沉默片刻複又哼笑一聲,說道,“過程如何不重要,我隻要結局。”
“我不能忍受他的東西被這樣對待。”
也不知想到什麼,她的眉宇間籠上一層陰影,以至於聲音都被渲染得透出森然冷意,“哪怕這是劇情發展的必要環節,我也…”
…………
————那麼好吧~
羅西南迪聳了聳肩,飄到和她並肩的位置,隨即盤膝坐到扶欄上,和她一起看向外邊。
趁著比賽尚未開始,他帶著一點點好奇,和一點點久聞大名的感慨,居高臨下俯視整座競技場。
選手休息區位於二樓高度,從這個高度看下去,圓型競技台被密密匝匝觀眾席包圍,一層層堆疊的席位使得觀眾視野毫無遮擋,更也讓中心競技台猶如一張充滿血腥味的大嘴。
建成使用那日起,吞噬無數人的龐大怪物。
他眯了眯眼睛,被日光刺痛似的收回看向外邊的視線,他為自己換了個方向,變成麵向裡邊————鬥牛競技場是罪證之一。
鬥牛競技場是德雷斯羅薩王國最著名的盛地之一,由唐吉訶德家族負責營運,警察海軍等執法者無權進入競技場,行使著有彆於國家法律的家族規則。
每隔一段時間競技場舉行的比賽吸引國民的注意力,每次比賽設定的獎品更吸引國內國外無數人前仆後繼參加。
↑↑↑競技場角鬥比賽是全國的一項娛樂————這是德雷斯羅薩統治者給予民眾的官方說辭。
然而真相卻截然相反。
唐吉訶德家族的事務已經沒有哪一件能夠瞞得過羅西南迪,所以他知道,所謂‘娛樂’背後的真相。
那是一舉數得的事:
首先是錢財。
鬥牛競技場舉行大型賽事除了吸引國民的目光與外界注意力,唐吉訶德家族更暗中操縱大大小小賭局榨取錢財。
再者它是最好的擋箭牌。
借用占地麵積龐大的競技場為地底深處那些東西瞞天過海,時不時舉辦的比賽更是為了保證某些行動順利進行的煙/霧/彈。
成為幽靈這些年冷眼旁觀之後,羅西南迪不得不承認,他的哥哥,多弗是天生的犯罪者。
潛伏在國內的探子間諜花費無數精力絞儘腦汁尋找,這些年始終也沒能找到線索的走/私港口竟然建立在競技場地下深處,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能料到呢?唐吉訶德家族的龐大犯/罪網絡中心,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競技場這些年舉辦的無數場血腥野蠻比賽,那些被金錢名譽吸引來的無數冒險家犯罪者,除了寥寥幾位運氣好取得勝利名利雙收,那些失敗者的下落,有誰關心過?
‘競技場內發現罪犯也不允許行使執法權’,規則限製了海軍警察等執法者的行動;參賽者們的普遍不法身份,導致他們的下落少有人追究。
最後,家族乾部砂糖的童趣果實能力加持,更消除了所有隱患。
以上疊加,十年來盤踞德雷斯羅薩王國的唐吉訶德家族,多弗的地下黑暗帝國就擁有源源不絕的免費勞動力。
死亡之後,羅西南迪才發現,他的哥哥,多弗比他預料的更可怕。
那個男人是犯罪天才————德雷斯羅薩藏匿的黑暗,十年來受儘壓迫的民眾…是他的罪責,如果當年他更謹慎一些…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
“我說過,你自由了。”
清亮柔軟的聲音驀地刺入羅西南迪的意識,攪亂了他這一瞬間起伏不定的情緒,激蕩中他感覺到附著在身上的溫度。
綿軟,柔和,帶著力量。
他掙紮著蘇醒,渙散的目光慢慢凝聚,片刻過後,他看見她的臉。
方才一瞬間他的神智有些模糊,此刻清醒過來卻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他麵前,微微抬高的手貼在他一側臉頰上,目光裡帶著淺淺的憂慮。
盯著他看了會,她低低的歎了聲,複又說道,“彆再沉溺往事,幽靈先生,我不希望看見第一隻虛在我眼前誕生。”
她說著難以理解的話,微抬的手同時落下幾分,指尖點在他的心臟位置,“虛是丟掉心的惡靈,出現的原因,一開始卻是死掉的愛。”
“因為不舍所以逗留,因為逗留所以遺失。”
“當這裡被腐蝕,丟失人心的魂魄就成為虛。”
“虛誕生的第一件事是殺死並吞噬所愛之人的魂魄。”咫尺間,這人的眼睛幽深靜謐,柔亮的音色,語調波瀾不興,“那樣的話,我隻好殺了你。”
“不要變成怪物,哪怕最終消失,那一刻到來之前,請帶著人心繼續存在。”
片刻過後,她若無其事的移開手指,羅西南迪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回答道,“我不會變成怪物,假如有那一刻,你可以殺了我。”
說完之後想了想,他又有些樂天的聳聳肩,“我有預感自己不會停留太久了。”說話間他扭過臉,看向外邊燦爛至極的日光,唇角挑高少許,多少帶著些如釋重負:
“那孩子快要來了。”
那個孩子,羅,帶著當年的約定,沒有成為象哥哥那樣的怪物,長大成人的那個孩子,即將來到德雷斯羅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