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1 / 2)

風收雲散,書房的門被敲響了:“先生,我進來了?”

“進來吧。”霧凇先生揚聲道。

書房的門推開,竹笙捧著兩盞茶和一疊點心進了來,一進房門他便聞到了那一股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氣,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窗外,見窗外的桂樹依舊是枯瘦伶仃的模樣,不禁奇怪的挑了挑眉。霧凇先生道:“茶也不必了,此地諸事已了,我與鬱先生就不久留了。”

“竹笙,願你心想事成。”

竹笙滿臉詫異:“這……是,多謝先生。”

“好了,阿鬱,我們也走吧。”霧凇先生道。

“是,先生。”鬱寧應了一聲,也拱手道:“那我與先生就先告辭了。”

“今日也多謝鬱先生援手。”

鬱寧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竹笙送著他與霧凇先生一並出了門。走到門口正要上車時,突然有人道:“小師叔?”

鬱寧下意識的側臉望去,不遠處梅洗雲手中提著一個書箱,正看著他,方才便是他叫的鬱寧。梅洗雲迎了上來,問道:“小師叔怎麼來了?小師叔可是來尋我的?我方才去了書局,想是錯過了……這位是?”

“我與霧凇先生有事來此,倒不是來尋你的。”鬱寧興致不高,但也提出了幾分精神,做到了一個長輩應有的本分,回道:“這位是霧凇先生,乃是師公的好友,這位是竹笙,是先生的晚輩。”

“這是我的子侄,姓梅,雙名洗雲。”

梅洗雲連忙見禮道:“見過霧凇先生、竹公子。”

霧凇先生微微頷首,他一聽對方姓梅,便知道是鬱寧正頭師傅的那邊的關係,誇了一句:“梅公子一表人才。”

竹笙也拱手道:“梅公子。”

鬱寧看了竹笙一眼,道:“說來也巧,他也打算參加今年的春闈,又是比鄰而居,獨學則寡聞,竹笙高才,以後阿雲你有什麼困惑難解的地方,不妨上門套討教一二。”

“是,小師叔。”梅洗雲應了一聲,笑道:“恰好我有幾個難解之處,正好可以向竹公子討教。”

竹笙也露出了一個笑容:“梅公子可是澹泊書院的高才?”

“之前是在書院裡讀過兩年書,竹公子難道你也是……?”

“正是!”

……

眼見著兩人聊了起來,還有越聊越熱的樣子,鬱寧也不再多待,囑咐了幾句梅洗雲不得無禮之流的話,便與霧凇先生上了馬車。

霧凇先生見他不語,問道:“阿鬱在想什麼?”

“我似乎在哪見過竹笙。”鬱寧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其實仔細一想,霧凇先生的這位晚輩竹笙其實長得不錯,隻不過先前神情一直略微平淡,這才掩去了幾分容色。方才他與梅洗雲之間談天,眉目之間一動,便霎時間變得靈動了起來。而那眉目之間的那股靈動的神態,讓鬱寧的那股熟悉感便越發的濃重起來。他說出口後才覺得不妥,補充道:“想來應該是在哪裡見過竹笙吧……”

霧凇先生左右看了看,突然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阿鬱是見過他。”

“嗯?”鬱寧不解霧凇先生為何要湊近了來說,見過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就聽霧凇先生接著道:“不知你還記得不記得,在碧海天青樓時,他還上台唱了一場。”

鬱寧一頓,不敢置信的問:“雲玄生?”

“正是他。”霧凇先生低聲解釋說:“隻不過戲子乃是賤籍,我朝有律令,賤籍三代內不得舉業,費了一番功夫才隱姓埋名謀得了一舉人的名分,阿鬱可要保密才是。”

“那雲玄生不是據說是從宮裡出來的麼?他怎麼還敢去春闈?他也不怕叫人認出來?!”這位雲玄生的名氣可不是一般的大,不過就如同他不施粉墨鬱寧便也認不得他一般,想來許多戲迷也認不出他來。但是到底是宮裡出來的,宮中的攥養的戲子都是自小自宮人中挑選而出,就算滿朝文武沒一個人見過他的真麵目,宮裡也不可能沒有人見過!隻要有個萬一,那就是殺頭的大罪。

“他是真的想要科舉麼?”鬱寧擔憂的看向霧凇先生:“前幾日他還在留仙樓登台現場,甚至攔著我要和我密室詳談……先生莫不是叫他騙了吧?”

霧凇先生搖了搖頭:“他到底想不想科舉,與我何乾?我先前欠了他一個人情,還他罷了。之前我攔著你,也是知道這一層,才不叫他儘善儘美……他這樣的,若真上了殿試,才是真真不妙。”

“我借他一事敲打你,也是你師公的意思。”霧凇先生坐了回去,理了理他雪白的長袖,雪色的長發幾乎於衣衫融為一體,他道:“阿鬱不要記恨我才是。”

“我謝您來不及,怎麼會怨您。”

“那阿鬱為何心有鬱結?”霧凇先生靠在車廂上,目光透過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如清風拂山般笑了笑,說:“阿鬱,你與我曾經一個好友很像,但我盼你莫學他。”

鬱寧心生不妙,問道:“為何?”

“這種人吃人的世界裡,你狠不下心去吃人,彆人就要吃你。”

鬱寧頓了頓,忍不住道:“先生這話我不敢苟同……為何狠不下心去吃人,彆人就要吃我?我又不是個死的,人若要吃我,我打回去便是了。若是足夠強大,我就算不吃人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這話也像他說的。”霧凇先生大笑出聲:“也罷,個人有各人的緣分,我隻盼你好好的。”

“我一見你就覺得有你有緣。”霧凇先生笑完,眼中浮現了一抹追憶之色:“他若是還活著,見到你也一定會喜歡的”

“他現在如何了?”

“應該是死了吧。”霧凇先生比了個‘四’的手勢:“我已經有四十年沒見過他了,最後一麵還是在長安府見的他,他說他要回家一趟,從此便遝無音訊了。盧雲商行所到之處,我都派人留下了印記,隻盼他能見著了來聯絡我一二,可惜這麼多年了,我一封信都沒有收到……也沒有人再見到過他,應是死了吧。”

‘他應是死了吧’這句話霧凇先生反複說了兩遍,許是他說話的語氣太過悵然,鬱寧忍不住道:“許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呢?”

這個時代通訊太過艱難了,能讓兩個人失聯的原因也太多了,比如什麼掉進山崖裡的桃源村從此出不去了,失憶了什麼的,還有決心要改頭換麵不再聯係之前的故人也是有的。“先生不必太過悲觀,說不定他此時正在某處好好地頤養天年,兒孫繞膝也說不定呢?”

霧凇先生深深的看了鬱寧一眼,喃喃說:“若是如此,那便太好了。左右我也不急,我已是耳順之年,說不定哪日便走了,到時候就去判官麵前問一問,他到底還活著沒有……”

車子一頓,外麵有人稟報道:“先生,到了。”

“知道了。”霧凇先生應了一聲,伸手拍了拍鬱寧的肩膀:“阿鬱,你好自為之。”

“是,先生。”

霧凇先生掀開簾子邁了出去,走到一半道:“阿鬱,你先彆走,在外候著吧……我有幾本手記給你,你閒暇無事的時候便研讀一番,對你也算是有點好處。”

“多謝先生。”鬱寧道了聲謝,霧凇先生點了點頭,放下了簾子下了車。鬱寧坐在車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便突然聽見外麵霧凇先生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兩聲,他便連忙掀開車簾看去:“先生怎麼了?可是著涼了?”

霧凇先生一邊擺手示意無礙,一邊用帕子按住了自己的嘴唇,半晌才溫和的道:“年紀大了,不妨事兒的。阿鬱把簾子放下吧,外麵冷。”

鬱寧急急的道:“我還年輕著,凍不著我。先生快進屋吧!”

“嗯。”霧凇先生應了一聲,轉身便進了家門。

鬱寧目送著霧凇先生的背影消失,這才吩咐道:“芙蓉你上來……你回府後就請王太醫來為霧凇先生診治一番,眼見著天越來越冷了,尋兩個靠得住會辦事的,到霧凇先生府上伺候著。”

芙蓉上了馬車,應了一聲:“奴婢領命。”

“嗯。”鬱寧渾身放鬆的靠在車廂上,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他低低的問:“芙蓉,我是不是錯了?”

芙蓉不知其所以然,隻是回答道:“奴婢不知。”

“……我問你做什麼……”鬱寧半闔上眼睛,馬車又晃晃悠悠的動了起來,半晌,鬱寧才又喃喃自語的道:“這也未免太沒有意思了些。”

芙蓉眼觀鼻鼻觀心,隻是勸說道:“少爺,您累了,歇一會兒吧……等到了府上,奴婢叫您。”

“好。”鬱寧徹底閉上了眼睛,困倦襲來的比他想象中還要快,幾乎是瞬間他就沉入了黑甜的夢鄉之中。

***

鬱寧一覺醒來,便看見蘭霄在側,一臉擔憂的看著他。芙蓉侍立在一側,見他醒了,連忙去繳了一塊熱帕子來,鬱寧接過帕子捂了捂臉,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唔……你怎麼來了?”鬱寧打了個嗬欠,他看了看四周,果然已經到了房裡。天色昏黑,他這一覺怕是睡了不少時間。

蘭霄看著鬱寧有些蒼白的臉色,意味不明的說:“不光我來了,太醫也來過了……太醫讓你靜養,你怎麼總是閒不住?”

“我就是出去逛逛透口氣,哪裡算得上閒不住?”鬱寧把被子攏在懷裡,盤坐起來,下巴壓在了被子上,狠狠地磨蹭了兩下,這才問:“太醫不是又說什麼不好了吧?”

“王太醫說這半個月你最好就彆下床了。”蘭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叫你如此心緒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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