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周侍郎都點了頭,那就去開墳吧。”鬱寧伸手接過了芙蓉遞過來的話本子,翻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一頁。國師府的隨從得了他的令,便催促著周府的下人:“既然你家大公子都同意了,還不快動手!”
“速速動手!休要讓某替你們挖墳!”
周府眾人怨聲載道,國師府諸人卻是亮著雪白的牙齒如同一頭頭凶獸般的緊逼在側,讓眾人敢怒而不敢言,周管家搬出一隻銅盆來,在裡麵燃了花冠香燭,等到祭品燒儘了,這才吩咐人動起手來。周府眾人隻得揮舞起鋤頭挖起墳來。
那守墓人新補上的膩子還未乾透,眾人挖鬆了墳包旁的土堆,輕輕一推,那後補的大理石磚牆便垮了下來,突然之間四周突然彌漫開來了一股說不上來的腥臭之氣,周侍郎動了動鼻子,厭惡的自袖中抽出了一塊帕子捂在了鼻尖上。“鬱先生,墳已經開了。”
“周侍郎莫急,還需開棺。”鬱寧頭也不抬的翻過一頁話本子,頓了頓,吩咐道:“叫人把口鼻都掩起來,這味道多聞了不好。”
芙蓉輕輕應了一聲,王管事擺了擺手:“芙蓉姑娘彆忙活了,那邊一群臭男人又是汗又是土的,還是讓老夫去吧。”
“有勞您了。”芙蓉抿著唇微微一笑,道了聲謝。王管事正想過去吩咐,鬱寧卻道:“芙蓉去,王管事留下。”
芙蓉雖有詫異,卻仍是點了點頭,叫了幾個侍從將帶來本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布匹撕成了長巾,奮發給了在場諸人,連周府都有份。周侍郎輕蔑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王管事道:“少爺可有何吩咐?”
“我看得有些眼睛疼,勞您給我念上一段。”鬱寧指了指身側,侍從們給王管家搬上了一把椅子,王管事接過了話本子,雖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打算念書給鬱寧聽,不想他翻了兩頁,麵色微赧:“少爺,這……?”
“念這本。”鬱寧本是閉著眼等著聽書,突然意識到什麼,伸手從王管事是手中把話本子撈了回來,遞了另一本過去——這墳包溢出來的異味是屍氣,簡而言之就是屍體腐爛後的氣體,至於為什麼周閣老的曾祖還能留下點血肉來先不討論,王管事年歲上去了,又不習武,難免抵抗力要弱一點,鬱寧這才隨口找了個理由把他給截了下來。
他雖然看似風輕雲淡的甩周侍郎臉色看,實際上還是挺關注此處的動靜的,免得漏看了什麼關鍵的地方。手裡這一本話本子是芙蓉遞給他的,好像是他昨天晚上睡之前看的,芙蓉不光給他收拾了起來還帶上了山。鬱寧隨手拿了這一本話本子裝個逼,結果裝過頭忘記了手裡這一本話本子的內容是緊張刺激的豔情話本,隨手就塞給了王管事,難怪王管事麵色古怪得緊。
雖然對著鬱寧來說隻是普通水平,這話本子裡稍微帶點顏色的也不過是個‘嬌啼’、‘輕喘’,最緊張刺激也莫過於一句‘弄得這妙人色**與’,然後關鍵時刻再吟首似是而非惹人聯想的詩讓讀者自己想象去——這不是就是個拉燈麼!有什麼香豔刺激的?不過顯然這對於這個時候的人來說也是十分露骨了。
鬱寧頗有一點看黃色結果被長輩抓了個正著的感覺,但仍舊是麵無表情維持著高人風範,一手支頤,微微闔眼,道:“念吧。”
王管事小心翼翼的翻了翻,見這是一本類似於遊記一流的話本子,內容對比起前一本可正經太多了,便放下心念了起來。約念了三頁多,周府下人來稟報道:“大公子、鬱先生,可以開棺了。”
鬱寧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周侍郎聞言豁然起身,意味深長的看了鬱寧一眼,率先一步走了過去。鬱寧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因為久坐而有些酸痛的腰腿,斯裡慢條的理了理長袖,這才悠悠然的過去了。
周侍郎見鬱寧來了,沉聲道:“準備開棺!”
“是!”周府下人齊齊應了一聲,周管家奉上了三柱已經點燃的香火,周侍郎接了過來躬身在墳前拜了三拜,將香火插入了香爐之中。他看向了鬱寧,周管家手中捧著三炷香,示意鬱寧拾取。
鬱寧擺了擺手:“免了這些虛禮,他受不起。”
“你——!”周侍郎方想奚落鬱寧兩句,周管家驚叫了一聲,道:“大公子!香!香——!”
周侍郎聞聲豁然回頭,他順著周管家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原本供奉在墳前的香火居然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香火熄滅這是大大的不吉,周侍郎伸手取了周管家手中的香火,又上前拜了三拜,將香火插入了香爐之中。
一陣風吹來,方才還在周侍郎手中香煙嫋嫋的香火又熄滅了。
周管家滿臉驚惶,仍自強自鎮定的道:“大公子、勿急……許是今日山風大呢?”
周侍郎臉色委實算不得好,他譏諷的看了一眼鬱寧,答道:“怨不得祖宗怪我!都是我這個長子嫡孫無能,叫一豎子繞了祖宗親近。”
鬱寧噗嗤一笑,又說了一遍:“他不敢。”
“你——!”周侍郎拂袖:“也罷,我不與你這等豎子計較!待到回長安府,我定然要麵見聖上!”
鬱寧也不管他說點什麼,老神在在的道:“周大人可還要供奉香火?若是不供奉的話便可以開棺了。”
到底是自家祖宗,周侍郎怎麼也不敢無視。慶雖立朝不能比擬史上幾個王朝延綿曆久,慶□□卻十分崇尚古禮,對待先人有明確的規矩,那便是要侍死如生——也就是說對待死人要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對待他,不得輕慢半分。
周侍郎又令人取過了香火,規規矩矩的整了整衣服,跪了下來,老老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雙手持著香火道:“不肖子孫周自章,拜見高祖!今日驚擾高祖,實屬不孝,還請高祖見諒!”
芙蓉低聲與鬱寧道:“這位周大人的當真有趣,先前不拜,此刻卻要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