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師與鬱寧進了臥房,就被他房中濃鬱的藥味兒給熏了一下。顧國師也懂一點醫術,他鼻子動了動,抬了抬手讓王太醫上前去請脈,邊說:“霧凇你這老狗,怎麼病成這樣還不聲不響的?”
鬱寧拱手道:“見過霧凇先生。”
“阿鬱起吧。”霧凇先生半倚在床上,雪白的發絲鋪了一床,臉色雖然有些蒼白,精神卻挺好的,聞言反諷道:“國師位高權重,我這等下九流的小人物怎麼敢輕易打攪您?”
“滾!”顧國師在桌邊落座,罵道:“你有種辦喪事也彆請我!”
“到時候我死都死了,還管什麼喪事?難道我半夜從棺材裡爬起來給你寫請帖?”霧凇先生輕鬆地道,與顧國師互懟了兩句,他臉上倒是泛出了一絲血氣,他招了招手道:“阿鬱過來。”
鬱寧依言走到了霧凇先生床邊,幾個月不見,霧凇先生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他本是一位童顏鶴發神仙人物,此時雖然容顏未改,卻也不像是初見時那樣讓人捉摸不透年齡,若是當時鬱寧見到的是此時的他,定然覺得這位神仙至少也有個四五十歲了。
“先生。”他有些擔憂的道:“怎麼數月不見,先生蒼老了許多?”
“我本就是要死的人了。”霧凇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阿鬱你來的正巧,有一事我還想托你去做。”
“先生但說無妨。”
“這事兒還需你師傅同意。”霧凇先生道:“我托大,視你為半個弟子,如今我將死……”
鬱寧打斷道:“什麼將死不將死,先生不過是生了場小病而已。人吃五穀,哪有不生病的?先生莫要這樣說,說多了,自己也會覺得是真的。”
霧凇先生淡然的笑了笑,神態之間頗有些安慰:“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不過我也不是在交代後事,阿鬱你莫緊張,隻不過生死倫常乃是世間常理,有些事情該操辦起來的就該操辦起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不大好。”
顧國師不發一詞,頷首也算是同意霧凇先生的說法。
“我之前路過秦安府的時候看見一塊地方還不錯,那裡的風光不錯,作為我埋骨之所正好。阿鬱你若是有空,便替我再跑一趟去看看,將那塊地方替我備好了。我若有一日歸去,還要勞你再送我一程。”霧凇先生看向了顧國師:“你的意思呢?”
“你不說難道我也會讓阿鬱送你。”顧國師屈指叩了叩桌子:“這是應有之理。”
“那就好。”霧凇先生眉目舒展開來,“阿鬱呢?”
鬱寧自然無所不從:“都聽先生的。”
“那就這麼定了。”霧凇先生微微一笑,倚在靠枕上慢慢地說:“我一生無親緣,臨死卻還能有人送終,也算是能瞑目了。”
王太醫整完脈,平和的勸道:“霧凇先生不必想太多,您身體還康健著——就和小少爺說的一般,人吃五穀,哪有不生病的?不過是些小毛病,受了涼而已。又正是寒冬,才有那麼點枯竭之感而已,老朽這就為先生開藥,服上半個月,再好好養著,也就沒事了。”
“勞煩您了。”霧凇先生點了點頭,叫人送王太醫出去開藥。他得了太醫的診治,卻也沒有顯得多開心,仍舊是淡淡的,鬱寧看著他總覺得現在的霧凇先生隻能讓他想到幾個字——心如死灰。
他忍不住道:“我前些日子也是災病不斷的,先生彆放在心上了,吃了藥也就好了……先生可有什麼不稱心的地方?可是什麼不長眼的人饒了先生清靜?”
“這倒是沒有。”霧凇先生抬眼看向鬱寧,仿佛在通過他看向其他什麼人:“我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我高興得很。”
顧國師突然道:“行了,你高興就行。我也管不了你這麼多,好飯好藥的給你供著,你沒聽見剛剛太醫的話?你還死不了,老實一點,好好養著。”
“你總是說些讓我掃興的話。”霧凇先生輕笑了一聲,指著顧國師嫌棄的道。
“哼。”顧國師冷哼了一聲:“大過年的,你少給我找事兒,晦氣,再過小半旬就是年節,我打算叫阿鬱隨我一同去祭天,你可爭口氣,彆咽下去了。”
鬱寧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低聲說:“我師傅嘴上沒把門,不是這個意思,先生您彆在意他狗……”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他剛想說這個詞兒突然想到這話有點放肆了,這詞兒真說出口,顧國師再寵他回去他也得挨梅先生一頓打。隻好噤聲留下了一個音節讓霧凇先生知曉他想說什麼。霧凇先生眉宇間泛上一絲笑意,看了一眼顧國師,隨即笑出了聲。
顧國師挑眉:“阿鬱,你說我什麼?”
鬱寧麵不改色心不慌的說:“我說您刀子嘴,豆腐心。”
顧國師橫了他一眼,不與他計較。他又想了想,問道:“霧凇,你要不要隨我回國師府住?年節將近,一年一回總是逃不過的,我也騰不出手來教阿鬱,你一個人關在家裡也沒甚意思,住到我府上來替我指點指點阿鬱可好?”
霧凇先生認真的想了想,道:“不大好,你若有心,叫阿鬱多來看我就是。”
“天冷,你不知道他這個狗性子,大清早的恨不得長在床上生根發芽。”顧國師說起謊來也是眼睛都不眨:“今日若不是你臉麵大,他現在還在床上呢,你叫他日日來給你端茶奉藥我倒是無所謂,你問問他可願意點頭?”
鬱寧接到顧國師的眼色,那叫一個秒懂,立刻可憐巴巴的看著霧凇先生:“先生就與我們一道回去唄?您就疼疼我,叫我多睡一個時辰吧!”
霧凇先生見他這副作派,沉吟片刻,也就點了點頭:“也好。”
顧國師道:“行,那就這麼說定了。”
“我看先生今日精神不錯,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隔壁的院子一直備著呢,先生隻管住進去就是,其他都不用管。”
“是這個理。”
霧凇先生看他們師徒兩一問一答就把這事兒給這麼定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啊……”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國師府和霧凇先生府上的下人立刻就忙碌了起來,把霧凇先生的一些日用品都一一裝箱準備,這些他們有經驗,做起事情來利落得很。不多時,下人就來稟報說東西收拾好了,顧國師一聲令下,兩個青衣婢上前屈了屈膝,跟抬宮妃似地把霧凇先生用被子一卷,抬上了車。
鬱寧與顧國師同坐一車,鬱寧心下有些焦急,叫了王太醫來詢問,王太醫上了車就對他們兩拱了拱手,顧國師抬手免了禮,叫了座:“王太醫,霧凇究竟如何?”
王太醫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那位先生已有油儘燈枯之像,且這位先生似乎心思頗重,氣血凝結,若是不能開懷,怕是就這幾個月了。”
鬱寧皺了皺眉:“先生年紀還輕,怎麼就油儘燈枯了?”
王太醫摸了摸胡子,搖頭道:“霧凇先生六十有五,已經算是高壽了,少爺還需看開才是。”
顧國師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好,我知道了,勞煩您了。”
“應該的。”王太醫應了一聲,拱了拱手又回了霧凇先生的車裡去照料他。鬱寧看著顧國師低聲道:“六十五,真的還年輕,不應該啊。”
“六十五,還年輕?”顧國師接受程度比鬱寧高得多,他抬手點了點鬱寧的額頭:“生死有命,你也無須介懷。”
鬱寧撇了撇嘴,沒有答話,半晌才問道:“師傅,你之前說什麼要叫我上大祭是怎麼回事?”
顧國師本在閉目養神,聞言道:“你這個小兔崽子,這就忘記了?之前在護國寺時,我不是答應了你若是你能就回護國神樹,我便帶你上大祭叫你做副祭?”
“就是替您捧劍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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