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1 / 2)

不夜墜玉 藤蘿為枝 7728 字 8個月前

大雪伴著殘陽,綴上淺淺蒼白。

卞翎玉離開了院子,師蘿衣吃力站起來,繞過屏風,去撿被卞翎玉扔下不要的兩樣東西。

若她還是上輩子的師蘿衣,懵懂天真,自然不能理解卞翎玉的怒火,可她在外漂泊數年,學會不少人情世故。

她記得有一次,她為了躲仙宗的追殺,路過人間煙火巷,在那裡一留就是數月。

怡紅閣中,有個女子叫錦兒。

錦兒原是清倌兒,彈得一手好琵琶,賣藝不賣身,許多員外老爺一擲千金,也無法得到錦兒青睞。後來有個書生上京趕考,對錦兒一見傾心,他放紙鳶,寫情詩,極儘人間浪漫之事。

書生英俊文雅,才華橫溢,錦兒很快便淪陷在他溫柔之下,身心俱都交付給他。

兩人海誓山盟,情到深處,書生承諾會帶錦兒離開。

幾月後放榜,書中一朝高中,卻再也沒回到怡紅閣,隻派人送了一盒元寶。

那一夜,錦兒從閣樓躍下,落入茫茫江水中。

彼時師蘿衣十分不解,後來見多了人間滄桑,故人心變,她方知,那一盒元寶,意味著什麼。

錦兒八歲賣藝,堅守初心整整十年,以為終於遇見如意郎君,但最終,她在那人心中,到底隻是個妓子。

一個隻配用銀錢打發的低賤之人,她之絕望,在於世人輕她賤她,自男子毀諾那一刻,錦兒一生便永遠隻能做個妓子。

師蘿衣又想到了卞翎玉,她便隱約明白卞翎玉為何會生氣。

“……”

哪怕個中曲折大相徑庭,可是當事人能品出的侮辱感覺大同小異。

儘管事實並非如此。

師蘿衣拿起地上那把如意鎖,輕輕拭乾淨灰塵。

師蘿衣眼睛流露出一絲懷念。

掌中如意鎖,是師蘿衣的母親,南越昭華公主親自找人打造。當年,得知幼時的師蘿衣與衛家大公子定親,公主深知自己隻是凡人,身子病弱,怕等不到女兒成親生子那一日。

她找了人間最好的煉器師,築了一把如意鎖。

公主與道君說:“將來有一日,衛小郎君將靈玉交予蘿兒,這把鎖,便作為回禮。大祭司會讓它承我南越供奉十年,得天下人祝福,護佑衛家那孩子平安多福,願我孩兒姻緣圓滿,死生不棄。”

公主死後,如意鎖師蘿衣便一直戴著。

後來,師蘿衣搬出不夜山,一身傻乎乎的傲骨錚錚,沒有帶走父親的寶庫,身上隻戴著玄鳥如意鎖。

對少時的師蘿衣來說,那鎖就是她的所有,是她長大後,贈予道侶的信物。

而杏林那日,衛長淵永失衛家靈玉。他的靈玉,已經給了他的心上人。

師蘿衣後來想,傾國之力來祝福的如意鎖,此生再也找不到主人,她便把它給卞翎玉吧。

就像母親所說,至少這把鎖,能護佑他此生平安多福。

至於血靈芝,師蘿衣把它拚湊起來。

那是她搬出不夜山,第一次出任務辛苦換來的。少女不識愁滋味,她為了一株血靈芝,背地裡流了不少血與淚。血靈芝不舍得留給自己治傷,一並給了卞翎玉。

儘管鮮少有人敢信,對於當時的師蘿衣來說,這兩樣,是她僅有的全部身家。

哦不,師蘿衣想起院子裡,還有一株尚未成熟的百年芍藥。

兒時母親與她一同在院中種下那盆芍藥,後來移植到仙山,師蘿衣辛苦照顧許久,可惜就在昨日,被卞清璿一句“這花開得好美”,天真折去。

師蘿衣怒而對她動手。

而今,過去種種暫且不提,師蘿衣不想讓卞翎玉認為自己在羞辱他。

她思前想後,把血靈芝撿起來,鎖揣進懷裡,打算追出去解釋一下。

大雪紛紛揚揚,師蘿衣受了傷,走得不快,看見少年艱難獨行的背影,她才舒了口氣。

還好卞翎玉沒走遠,她才要叫住他,就看見另一個橘色衣衫的少女朝卞翎玉奔去。

師蘿衣停下腳步。

*

卞清璿收到小弟子報信時,正在給宗門弟子療傷。

她紅著小臉,軟聲道:“師兄的傷口,回去以後需要好好休息幾日,凶獸爪內有毒,師兄最好服用一些清心丹,防止魔氣入體。”

男弟子耳根微紅,忙不迭點頭。

修士們的修煉方向各不相同,但人緣最好的往往是丹修。

卞清璿便是一名丹修。

三年前她上山拜師,天機閣長老盛讚她的命格,彼時連高坐堂首的宗主,都垂眸向她投來了目光,她卻毅然成為了一名丹修,從此為宗門的同門治傷。

弟子們出任務多少都會受些傷,因此幾乎大大小小都承過她的恩惠。

加上她不若她的師尊涵菽長老那般高冷淡漠,弟子們受了傷,都愛找卞清璿為他們醫治。

卞清璿往往活潑伶俐,妙語連珠,久而久之,小師妹的美名愈顯。

前來報信的小弟子叫丁白,丁白對著卞清璿耳語一番後,卞清璿點了點頭。

她趕往明幽山時,遠遠便看見師蘿衣從院門出來。

師蘿衣身著嫩綠色的羅裙,深色的鵝黃披帛掛在她的臂彎。迎著風雪,她發間唯一那支杏花步搖,叮鈴作響。

雪中,她是唯一那抹有生機的色彩,她受了重傷,小臉蒼白,走得並不快,但仍能看出她是要去追前麵那個孤零零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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