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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翎玉坐在牆外,屋簷雪水沿岩而下,很輕的滴答聲,應和弟子們的低語。
“今日內宗又有什麼大事發生嗎,我聽師兄師姐們,又說起了那位不夜仙子。”
另一個說:“前幾日,師家那位小千金失蹤了,你知道吧?”
同門點頭:“自然,我還跟著師兄們半夜去找過呢,那晚冷得很。”
“就是那次,聽說她與螭蠡大戰,傷重不治,快要撐不住了。”弟子唏噓道,“也是可憐,若道君還在,如何也不會放任她死去,沒爹沒娘的仙子,看來也不必咱們好過多少啊。”
“她年齡似乎還小,隻是個金丹期修士,竟然能一個人大戰螭蠡得勝!聽說元嬰期的弟子都很難做到,如此看來,確實有點可惜。”
“若有一日道君醒來,得知女兒不在人世,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這你就不知,不夜山的護山大陣都已消散,道君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吧。”
……
丁白照常去推公子進來,卻見他握住輪椅的手背,青筋暴起,隱見猙獰。
丁白嚇了一跳,去看他臉色,卻見到一片慘白。
“公……公子?”
卞翎玉的神色,是與他慘白臉色不符的平靜,吩咐道:“拿把刀來,另外我說幾味藥,你去抓。”
丁白最怕他的沉冷模樣,忙不迭點頭。
他慌張把所有藥材找齊,卞翎玉接了東西把門關上。丁白守在外頭,沒一會兒聞見了一股奇特的香,他也說不上來,那股香氣如勾人魂魄,隱約令他涎水都要淌下。
在丁白幾乎被迷了魂魄,要不管不顧推門衝進去的時候,那股香氣驟然消失。
十歲的孩子困惑地拍了拍腦袋,方才他是怎麼了?
夕陽墜下,卞翎玉終於推門出來。他的臉色更白了幾分,人卻依舊像以前一樣冰冷。
丁白連忙站直:“公子。”
“推我去明幽山。”
白日有陽光,晚上難得有了月色,月色照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丁白在風雪中冷得發顫,他去看卞翎玉。
卞翎玉並不比他好上多少。
他眉眼如綴寒霜,一雙修長如玉的手,被凍得通紅。
那雙如黑曜石寒眸,在暗夜中如幽狼。他冷聲道:“沒吃飯?”
丁白紅了臉,連忙使勁推。
怪不得沒人喜歡卞翎玉,丁白心想,卞清璿的脾氣那般好,卞翎玉卻像一把無鞘的刀。
他有著一雙與他漸漸枯敗的身體、完全不符的眸。
清冷,銳利,壓迫力。
卞翎玉是丁白見過最不討喜的人之一,他的脾氣是真的不太好。
主仆倆曆經萬難,丁白幾乎累癱,冷得唇齒發木,終於到了明幽山。
除了月亮,就隻有他們還未入睡。院門不知為何開著,映著慘白月光,倒是淒清極了。
卞翎玉抿著唇,久久不動。
久到丁白快要被凍死,弱弱地喊:“公子。”
他這才動了,驅動輪椅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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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蘿衣躺在床上,等著茴香給她帶月光花。
月光花的蜜,最是香甜,茴香說很多小妖精都喜歡。
她也很喜歡,喜歡如今還活著、甜的滋味,喜歡生機勃勃的茴香,喜歡能被改變的一切。
外麵隱約傳來軲轆聲,她愣了愣,一下就覺出不是茴香。
倒是有些耳熟,她聯想到幾日前過來扔鎖的少年,師蘿衣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怎麼會來?
那種無措感又出現,她連忙閉上眼睛,臉上仍是那層死氣沉沉的偽裝。
軲轆聲越來越近,最後在她麵前停下。
月光從窗外流瀉進來,師蘿衣閉著眼睛,感官無限放大,她感受到了風雪的冷,不帶一絲溫度的寒,還有一股淡淡的……如雪鬆般的冷香。
她微微不安。
旋即,一雙冰冷如鉗的手,捏住她軟軟的雙頰,令她雙唇張開。
到這一步,卞翎玉突然不動了,不知在看什麼。她閉著眼,都能感覺到少年落在自己唇上的目光。空氣開始靜默,師蘿衣提起心,不知這人要做什麼。
害她?趁她病要她命?想報仇雪恥?
她覺得自己被人捏著臉,張嘴等投喂的動作一定很傻。
要不要醒?
下一刻,一枚丸子被粗暴地塞進她口中,他的手有多冷,動作就有多粗暴。
她險些被嗆到,合著方才卞翎玉是在考慮怎麼逼她吃下去。
真要殺她?她心裡再愧疚,那也不能老老實實給殺啊!
她憤憤地用貝齒咬住少年還要喂藥的手指,不讓那枚大得過分的藥丸入喉,驟然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