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書記下了班, 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大房子裡，這間三室一廳的房子，隻有他一個人住。
在門口看到養子羅原風, 買了熟菜、拎著一瓶好酒。
他拿鑰匙開了門，心情開朗起來，“怎麼想起來陪我老頭子喝酒來了？”
“好久沒找您說說心裡話了，最近又有些迷茫, 感覺自己站在十字路口, 不知道往那邊走？”
“你是因為和兒子之間的關係沒處理好才迷茫的吧？”羅書記歎口氣，“進屋再說。”
羅原風把買的醬鴨子、鹵水拚盤、花生米、鹵牛肉都擺上了桌，又拿來兩個二兩的玻璃杯，倒滿白酒遞了一杯給羅鴻信。
“爸, 您坐。”
羅鴻信坐下來看看對麵的養子, 他很少叫他爸, 這回是心裡真遇到過不去的坎了。
“你看看, 咱們兩個大男人，連個熱菜都炒不了, 這家裡要是有個女人多好。”
他勸著養子，“我老了就算了, 你還年輕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遇到合適的就該找一個。”
羅原風想到那年被他親手埋葬的女人，他搖搖頭。
“不找了，我已經有兒子了, 等我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孩子, 我這一生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前提是他兒子必須得認他, 不能像現在這樣, 沒良心的給彆人當兒子。
那天看到肖楠喊慕連城“慕叔”, 雖然沒有喊爸, 可是對慕連城的態度很尊敬，比對他這個親爸的態度要恭敬多了。
甚至還帶著些崇拜。
這讓羅原風無法忍受。
羅原風舉起酒杯跟羅書記碰了一杯，“爸，這次為了給慕連城調走，您犧牲很大，我敬您一杯。”
羅書記眉頭一皺，想起那天慕連城威脅他的話，那個男人年紀不大，手段卻淩厲。
平時看上去一副冷漠無害的樣子，可是真要在他頭上動土，那也要做好兩敗俱傷的準備。
他已經做好了，給慕連城調走的決定一下，他就打算去紀委自首，承認幾年前的那次事故是自己的責任。
可是，他心裡一直想不明白，必須要問問養子。
“你能跟爸說說，為什麼一定要把慕連城調走嗎？”
羅原風轉動手中的酒杯，是因為嫉妒啊。
他嫉妒那年他最心愛的女人說後悔了，說他還不如慕連城。
嫉妒慕連城又娶了個願意陪著他熬過好幾年艱苦歲月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他唯一的兒子，現在呆在那個家裡不願意回到他的身邊。
“我不能看到我兒子跟慕連城情同父子。”
羅原風說道：“葉薑喜歡慕連城，就跟那時候阿柔喜歡我是一樣深刻的，阿柔能拋棄孩子離婚去找我，我想隻要慕連城去外地，葉薑肯定會跟過去。”
他低頭看著杯中酒，緩緩說道：“隻要慕連城和葉薑都不在這裡，我兒子肯定能慢慢接受我，您難道不想肖楠認祖歸宗，早點改姓回來嗎？”
“肖楠他真的好聰明啊，這次的布匹生意，連我都給他打敗了呢，這麼優秀的兒子，將來一定能給咱們家光宗耀祖。”
他輕聲笑笑，“爸，您說是不是？”
羅書記沉默著喝著酒，肖楠那個孩子確實特彆的優秀，這麼好的孩子，不能便宜彆人家。
他心裡想著，慕連城不就是拿幾年前那次井噴的事情來威脅他嗎？
所以他就把慕連城的調令給強行批了，然後主動跟上麵領導承認幾年前的那次過失。
大不了就是被降職甚至停職，為了讓原風的孩子能回來，還是值得的。
……
“顧師傅，門口的車是怎麼回事啊？”
化工總局的大門口，葉薑朝遠處努努嘴，那可是局紀委的車，是哪位領導要被調查了嗎？
從高芬那裡聽到了慕連城要被調走之後，葉薑就來了慕連城單位，剛到大門口，就看到了剛剛那一幕。
老顧看是葉薑，給她拉到一邊說道：“是羅書記，不知道怎麼被調查了，不過人家是自己檢舉自己，來的那幾位同誌還挺客氣的，說是請他回去配合調查一下，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
葉薑：“……”
羅書記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他真是舍得啊。
這會正是上班的時間，辦公大樓的外邊並沒有多少人，羅書記下來的時候，他瞧見了在門口保安室的葉薑。
羅鴻信跟來人低聲交談了幾句，那些人點點頭，羅書記信步走了過來。
他麵色比較平靜，看到葉薑挺著大肚子還關心的問了一句，“快生了吧？”
葉薑點點頭，“九月底的預產期。”
慕連城說過，他暗自調查羅書記的時候，他身上還是很乾淨的。
除了幾年前的那次井噴事件找人頂鍋，除此之外，他身上找不出任何紕漏。
這次他把慕連城調走，跟著就自己檢舉自己，那是一點退路都沒給自己留。
葉薑問道：“羅書記，您這是何苦呢，為了把我男人調走，代價也太大了。”
羅鴻信歎口氣，感覺挺對不住這個快要生孩子的女人，“抱歉，原風就求我這麼一件事情。”
“而且，那次井噴事件本來就是我的錯，現在說出來，我心裡總算是解脫了。”
葉薑淡漠的回他，“羅書記，您彆給自己找借口了。”
“自私就是自私，我跟您無冤無仇，你明知道羅原風的要求很過分，依然答應他。”
他想自首什麼時候不行，趕在把她男人調走之後，動機不純，葉薑才不信他的懺悔。
羅鴻信不爭不辯，“原風交代我的事情我已經辦了，我自己的心結也解開了，作為長輩，我真的建議你生完孩子跟慕連城一起去H市，孩子們都大了，你何必抓著不放，你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在羅鴻信心裡，葉薑和慕連城都還年輕，在H市會有更好的發展。
因為這樣想著，即使葉薑快生了，慕連城也早說過不願意離開C城，羅鴻信還是固執的認為自己做了對大家都好的事情。
至少這樣想著，他心裡能好受些。
H市？那葉薑更不可能讓慕連城走的，上輩子男人後來就是死在那裡的啊。
葉薑轉身上樓去找慕連城。
“阿薑，你消息滿靈通的。”慕連城拿著手上的調令，無奈的說道：“我也是剛剛知道。”
羅鴻信好狠，慕連城都沒有料到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好，明天羅書記把工作和新領導一交接就會被停職，而慕連城也必須走。
他自己去檢舉自己，慕連城手上握著他的那個把柄，也成了泡沫，砰的一聲碎掉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葉薑真想給那張調令撕了，她看著慕連城惡狠狠的說道：“反正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絕對不會讓他走，葉薑心裡隱隱的有些憂慮，偏偏是Ｈ市，她男人去了準好不了。
得想個法子呀。
慕連城叫媳婦彆擔心，“阿薑，我是不會走的，我會跟新領導說，他要是不同意，那真不行我就辭職好了。”
新領導沒有接觸過，慕連城也沒有把握，萬一又是個跟羅鴻信一樣認死理的呢。
葉薑立刻就不乾了，“他們這是欺負你，憑什麼辭職啊。”
再說了，這份職位是她男人拿命掙回來的，乾嘛要辭職，傻不傻啊。
“我隻是說萬一。”
慕連城跟媳婦說道：“我想新領導也不會那麼不近人情，如果單位裡有人想外調，我覺得這事就還有的商量，”
慕連城說的沒錯，葉薑轉念想了想，心裡就拿定了主意。
“我今天碰到高大姐，她男人宋遠達就想外調呢，我去找高大姐一起到你單位找你們領導，回頭你彆吱聲啊，老老實實看戲就好。”
……
高芬在家給她男人一頓臭罵，“你們單位有外調的名額你怎麼就不爭取下？我娘家在Ｈ市多少年我都沒回去了，你的資格比慕連城老多了，怎麼在單位一個悶.屁也不敢放？”
“你當著我姑父給我留點麵子行不行？”
宋遠達給崔潤之斟了杯酒，跟媳婦說道：“羅書記拍板的我有什麼辦法，新領導是我姑父，你說我姑父怎麼可能再改調令把我調走，這不是給人留話柄，搞不好還被人舉報給自己親戚走後門呢。”
這個羅書記手段是真厲害，知道他也想調到Ｈ市，就建議領導把他姑父平調過來接替他的工作。
“可是，我今天見著小慕的媳婦葉薑了，人家都明確表態說不想外調。”
高芬還帶著一絲期盼問崔潤之，“姑父，我們家宋遠達確實是更有資格的嘛。”
Ｈ市是她的老家，而且調到那邊職位可是又升了一級，宋遠達多少年都沒有升職了。
崔潤之在上任前來侄子家裡，就是為了安慰他們兩口子。
“我這新官上任的真不好改調令，哎，哪怕慕連城主動提出不願意調走，我都不能同意，不然人家肯定以為我是為了我侄子，背地裡給小慕施壓。”
宋遠達想的也是這個，外麵的人可不管你願不願意，他們看到的是崔潤之是他的姑父。
雖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崔潤之是他姑父，但是等姑父上任，這層關係肯定會被扒出來。
所以這事現在就陷入了僵局。
高芬心裡還是不服氣，又不好再說什麼，氣呼呼的坐在桌邊也不吃菜。
“高大姐在家嗎？”葉薑在她家門外敲門。
宋遠達疑惑的問媳婦，“這麼晚了是誰呀？”
“聽聲音像是葉薑。”高芬肯定的說道，她今天才碰到過葉薑，兩人說過話，錯不了。
就是不知道葉薑這麼晚來她家做什麼？
崔潤之和宋遠達更鬨不明白，崔潤之說道：“葉同誌可能找你們有事兒說，我回避一下比較好。”
“姑父說的對，要是葉薑看到姑父在這裡，可能有些話就不好說了。”
宋遠達打開客臥的門，“姑父先到臥室坐會兒。”
宋遠達帶上房門後，悄悄跟媳婦說道：“葉同誌懷著孕呢，一會人家不管說什麼，你可彆說難聽的話，氣著她就不好了。”
高芬白了丈夫一眼，心裡慪的慌，“她來肯定是炫耀的，你還讓我忍？”
那可怎麼忍的了。
再忍不了也得起身開門，給葉薑讓了進來。
葉薑進門後掃了眼餐桌上的五六盤熱菜，心道高芬家有客人呀？那人呢？
她帶著歉意說道：“呀，不知道您家晚上有客人。”
高芬連忙說道：“沒有其他人，這不單位要分房子了嘛，我和老宋一高興，晚上就多炒了幾個菜慶祝一下。”
宋遠達也嗬嗬一笑，“對對，要換大房子了心裡高興。”
葉薑心說我信你們才怪，白天去家屬院看房子的時候高芬還氣的義憤填膺，冷嘲熱諷的說慕連城搶了她男人外調升職的名額呢。
這會就高高興興的喝酒慶祝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