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讀太多莎士比亞了。”喬好笑地搖頭,“我們應當享受文學,而不是相信它。”
“一個教英語文學的人這麼說。”
“呃……”被噎住的喬張了張嘴,最後忍不住笑了,“好吧,彆告訴我的學生。”
聖馬丁節過後,烏特勒支迎來了第一場雪。
和冬天一起到來的,是一個寄自阿姆斯特丹的包裹。郵寄人是赫爾米娜·邦格-韋斯曼——約翰娜的母親。
喬用裁信刀挑開封蠟,首先拆開了包裹中的附信。
“我親愛的喬:
“收到德裡斯的電報,得知你在烏特勒支找到了一份教職,全家人都放下心來。
“你怎麼就這樣狠心,一封信也不肯寫給我們!自從你離開家後,我們有多少夜晚輾轉難眠!”
喬歎了口氣。她這不是……不知道地址麼。
“……在阿爾伯特求婚這件事上,你父親或許對你過於嚴厲了。但他愛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你從小就和你的姐姐們不一樣,你父親和我也從未試圖將你鎖在家中。否則,我們當初也不會支持你去英國。
“年輕的時候去看看世界並沒有壞處,但女人最終的歸屬是家庭。阿爾伯特是個好小夥,他的父母也都是正派善良的人。我們不是要你為錢結婚,而是為了安定的生活——這是婚姻的意義,也是我們一直希望你擁有的……”
喬放下信紙。
她從來都沒打算做個標準的十九世紀淑女,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成為一名將全部精力投入家庭的賢妻良母。
就連出生在十九世紀的約翰娜,也會為了追求自我價值義無反顧地離開家。
——因為隻要見過廣闊的天空,就不會再甘心被束縛在地麵上。
但與此同時,她卻無法不為字裡行間流露的拳拳慈母之心動容。
除了寄來的冬衣,喬還找到了一百盾的彙票。
“……我是你的母親,給你錢是天經地義的。按時吃飯,注意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這樣的叮囑,與從前父母在機場分彆時對她說的一模一樣。
喬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哦,喬,謝天謝地你在這兒。”辦公室的門被突然推開,亨利埃特幾乎是衝進房間的。
“快來!”她蹙著雙眉,話說得又急又快,“瑪麗在課堂上暈倒了!”
喬毫不猶豫地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
“嘿,你還好嗎?”亨利埃特這才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
“沒事。”喬眨掉眼中快要溢出的淚水,跟著亨利埃特匆匆穿過走廊。
到達教室的時候,她發現瑪麗麵色潮紅,一動不動地趴在課桌上。她的同學們在四周圍了一圈,臉上寫滿了恐懼和困惑。
“我告訴過你們什麼?”亨利埃特分開人群,聲音裡是安撫人心的平靜和不容置疑的堅定,“回到座位上,保持安靜。我們會幫助瑪麗,一切都會沒事的。”
女孩們天真的臉龐中夾雜著擔憂和順從,慢慢散開。有人回頭去看昏迷不醒的同學,也有人偷偷觀察老師們的表情,試圖從中尋求安慰。
“我們要把她搬到辦公室去。”亨利埃特低聲說。
她們一起小心地將瑪麗從桌子上抱起來。小姑娘的身體燙得驚人。
十幾歲的女孩並不輕,將瑪麗安置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時,兩個人都累得氣喘籲籲。亨利埃特卻顧不上休息,一邊去拿自己的錢包,一邊對喬交待接下來的安排。
“我先去請布丁小姐維持秩序,然後去找醫生。你留在這裡照顧瑪麗——知道該怎麼做嗎?”
“放心。”喬點頭道,“我會想辦法給她降溫,讓她舒服一點。”
亨利埃特很快帶著醫生回來了。在檢查過瑪麗的體溫、喉嚨和皮膚上剛剛出現的紅疹之後,醫生直起身子,表情嚴峻。
然後,喬聽到了一個在21世紀普通平常,在19世紀卻令人聞之色變的單詞——
“猩紅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