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鑼鼓聲越來越近,一隊迎親隊伍轉過彎來,還沿路放著鞭炮,為首的高頭大馬上,她的弟弟何子程身穿紅色長袍馬褂,斜斜戴著一朵大紅花,他的身後跟著一頂紅色轎子。
愛看熱鬨的鄉親們也都跟在迎親隊伍的兩側喜笑顏開地聊天,不時起哄著。
有小孩蹦蹦跳跳地取笑他。
“何子程娶媳婦兒嘍~”
“何子程娶媳婦兒嘍~”
……
何子程臭著一張臉,卻又在抬頭看到不遠處熟悉的身影時雙眼一亮,大叫了一聲:“姐!”
“你回來了!”
劉繡玲本是瞧著何子程還太小才陪同迎親的,聽著鄰居的恭維笑得正開心呢,被這兩聲炸得頓時一驚,更是在朝前看去看到那個提著箱子亭亭玉立站在路中間的女人時,麵色瞬間沉了下來。
整個迎親的隊伍有著短暫的停頓,又立刻調整過來,繼續吹吹打打地走向何家,可前方的女人一直站在路中間,完全沒有要讓路的意思。
“你站在這裡乾什麼,快回去!”劉繡玲終於忍不住了,衝上去拉她,卻沒成想她握住她手臂的一瞬間,雲識就微微皺起眉頭,冷著臉推了她一把。
這一推始料未及,劉繡玲被她猛地推到地上,都蒙了。
迎親隊伍也成功停了下來,在場瞬間鴉雀無聲,都看著這方。
於是雲識便走向何子程,在棕馬旁停下,又放下箱子,微微伸高手作勢要抱何子程下來,衝他笑著道:“子程乖,謝謝你替姐姐走了一段路,現在姐回來了,你下來吧。”
何子程雖然不太懂她的意思,但也乖乖伸出了手。
隻是後麵趕上來的劉繡玲看她似乎是想破壞這門親事,瞬間繃不住自己脾氣地伸手拉了她一把,大聲叱道:“什麼走了一段路,你到底想乾什麼?一回來就作什麼妖!”
“想乾什麼?”雲識甩開她的手,笑了笑,眼中卻冷地嚇人:“我倒是想問問你想乾什麼呢?尤其是辦這場親事的錢哪來的?”
劉繡玲不過三十出頭,因為常年不怎麼做事卻挺會吃所以微微發福,倒是生了一雙杏眼,裡頭瞳仁時常轉動。
就比如此時,她目光猶疑閃爍,但昂頭挺胸地回她:“我自己的兒子結婚,當然是自己平時省吃儉用省來的錢!”
“這馬的租金不菲吧,還有這八抬大轎兩村人的酒席,而且難道對方心甘情願不收彩禮讓女兒嫁給個十歲的小娃娃?”
雲識語氣不善,接著道:“行,這些我都當你是從我平常給家裡寄的錢裡省出來的,那你將我幾個月前寄給奶奶讓她先幫我存著娶媳婦兒的五百銀元還給我,我立刻就離開!”
“你說什麼混賬話,你寄給媽的銀元當然是在媽那裡,找我要什麼!而且你一個丫頭娶什麼媳婦,簡直就是丟了我們家的臉!”
劉繡玲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她就罵。
雲識敢這麼說,當然是有依仗的,這邊的敲鑼打鼓聲動靜這麼大,卻忽然再沒了聲響,等在家裡的何複強早就扶著老人家出來查看了。
此時她微微一笑,側過身子朝著不遠處被扶著走過來的老人家大聲問了句:“奶,我寄給你的五百銀元在你那裡嗎?”
“哎呀!是我家煙煙!”得虧雲識這幾年拿回的好些補品,老人家身子骨越發硬朗起來,此時第一反應就是眯著眼睛看前方,又一邊往前跑一邊伸手打旁邊的何複強:“你怎麼不早說看到煙煙了!我眼睛不好看不太到啊!”
“我這也是才看到啊娘,剛專心扶你去了。”何複強連忙跟上她,又看到她跑了兩步停下來,忽然朝著前方大聲喊:“煙煙啊,我沒收到你寄給我的什麼錢啊。”
她又問何複強,何複強也搖搖頭。
周圍看好戲的鄉親們有些發出抽氣的聲音,不光是為了兒媳婦吞掉孫女寄給奶奶的錢,更是為了那龐大的數目。
雲識這才戲謔地看向劉繡玲,懶得和她再掰扯,再次伸手去抱何子程,邊道:“我也懶得和你吵了,辦這場婚事下來多餘的錢我也不要了,就當你這是為我辦的親事,不管你是幫我迎的哪家的女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今天就娶了她。”
聽到她最後的話,劉繡玲才反應過來,頓時腦中炸了開來,彼時雲識已將何子程抱下來了,還搶了他身上的紅花給自己戴上,提起箱子利落地踩蹬上馬。
她急急忙忙地伸手一扯,卻隻扯掉她手腕上的一串珠子,霎時間,細線一斷,圓滾滾的珠子傾散而下。
“哎呀。”雲識驚呼:“這可是古董琉璃啊!”
琉璃!
一瞬間,被氣得臉色發紅的劉繡玲頓時一驚,連忙下意識蹲下身去撿,就連一旁的一些鄉親也紛紛蹲下身來,打著幫撿的旗號,試圖混走幾個。
隻是馬蹄忽然一揚,嚇得她們紛紛躲了開來。
……
因為動靜太大,嚴輕姝一直靜靜聽著外麵的對話。
她感到訝異,傳聞中一個月能賺幾百銀元,在大城市瀟灑自由的何家大女兒,竟然要將她娶回家。
一個女人要娶她?隻是說笑吧?
她這樣想著,微微掀開轎簾,又掀開了一點蓋頭,恰巧看到女人勒起馬繩,馬蹄高高揚起,黑靴黑褲,上衣是白色的,她不懂是什麼衣服,卻格外時髦,不像平常女人們穿的臃腫外衣,能顯出纖細身段。
一頭烏黑卷發,又忽然不經意間轉過頭來,發上斜斜戴著一頂藍色的紗帽,藍紗隻恰恰將左邊細眉籠罩在內。
四目相對,女人一雙微彎的狐狸眼,紅唇勾起,笑起來眼波流轉間能勾魂攝魄。
“鑼鼓響起來,到了何家加一倍工錢。”她聲音婉轉動聽,對視似乎隻是一瞬間,便又看向前方駕著馬緩緩前行。
直到響亮的鑼鼓聲再次響起,嚴輕姝忽然一愣,反應過來自己發呆了,彼時心跳微微加快,臉上也有些發熱。
轎子搖搖晃晃地繼續前行,她局促不安地坐回去,卻思緒發散地想著剛剛看到的一幕。
真的好美。
她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
雲識路過何複強的時候,還聽到他不解的聲音。
“煙煙,你怎麼把你弟給換下來了,成何體統,快下來。”
想必是沒聽到剛剛她們的對話,等會兒還有得鬨。
“奶,我等你,你快來。”她沒理會,隻對著老人家這樣說了句,又一路前行,隔了老遠還聽到劉繡玲哭天搶地的聲音。
直到隊伍到達何家大門,也許是因為兩倍工資,鑼鼓聲格外賣力,她翻身下馬,又快步走到轎子前,掀開轎簾,朝著裡頭婚服紅蓋頭坐得端端正正的新娘子輕聲道了句:“姑娘,你出來吧。”
嚴輕姝一愣,然後緩緩站起身,扶著轎壁往前走,卻沒走幾步便被一股力道扯住了衣袖。
“我扶你。”
那女人說著,接著輕輕扯著她的衣袖將她往外引。
她惴惴不安地往外走,感覺走出了轎子,有陽光照進蓋頭,又聽到她的聲音:“抬腳。”
她下意識抬腳,卻又因為懵懵的,腳抬得太低,到底被拌了一下。
還好雲識反應及時,連忙扶住她的胳膊,又一手扶住了她的腰。
手握到的地方是柔軟的,雲識第一次有些慌張,連忙將她扶正鬆了手,又抬手將她快要掉了的蓋頭蓋好。
嚴輕姝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味,像是某種花香,聞起來有些醉人。
她不明白她為什麼反應那麼大,都是女子,就如她同樣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娶女人一樣。
她牽著她的袖子一路將她引到了何家大門裡,進門到大廳還有一段院子,從這裡走過去,兩邊是差不多已備好的酒席。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外麵被鑼鼓聲遮掩住的指指點點聲。
雲識又將她引到大廳前,這才微微低頭湊到她的蓋頭旁,輕聲道:“我去換身衣服,很快就回來。”
反派沒有反應,她卻連忙跑進去了。
很快換了一身紅色旗袍後,出來的時候大廳外尤為熱鬨。
劉繡玲正推著何子程想讓他和反派進大廳拜堂,一旁站著何複強和奶奶,還尷尬地笑著和一旁的親朋好友解釋道:“我就說小煙是鬨著玩的……”
豈料何子程卻奮力掙紮著她的手,還身子朝後倒似乎不想進大廳,吵吵著:“這是姐姐的媳婦兒!”
“從小到大姐姐什麼東西都讓給我,還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我不能搶她媳婦兒!”
這番童稚之言,乍一聽讓周圍的鄉親皆有些覺得好笑,更讓劉繡玲惱火起來。
“真是不爭氣!”她正要動手采取更強製的措施,不料手腕忽然被人捏住又扯開。
巨大的力道讓她罵了一聲,接著衝甩開她的雲識怒道:“好你個何子煙,你難不成還真打算娶個女人,你彆忘了你也是個女人!”
“不光我不同意,你問問你爸你奶奶他們同不同意!”
她說完,仿佛有了莫大的勇氣似的望向何複強。
何複強立刻會意,苦口婆心地勸雲識:“煙煙,就算要和你媽作對,你這又是何苦呢?女子哪能和女子成親的,你彆胡鬨,丟了我何家的麵。”
雲識眸色一凝,可她知道在任何其他行為之前,最好先問對方的意見,於是她不理睬劉繡玲倆人,反而微微轉身問了反派一句:“你願意嫁給我嗎?”
嚴輕姝一愣,雖看不到外麵的場景,但知道很鬨,也知道她問的是自己。
反正她已經脫離了嚴家,比起嫁給一個小孩來說,其實她更願意嫁給一個女人,因為不會發生什麼。
於是她第一次,毫不猶豫地回道:“如果你是認真的,我就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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