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妙走得很快, 顧亦居追在身後。笑聲已經沒了,他伸手拉住陳妙的手臂, 正想要說話,卻看到她滑落的淚水。
顧亦居愣了幾秒, 後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轉進了逃生通道。
他的大手搭在她細致的腰上,靠在牆壁上。語氣低沉:“哭什麼?嗯?”
陳妙額頭抵在他胸膛,手垂在兩邊, 沒有控製住淚水, 無聲地落淚。這樣的無聲,令顧亦居的心口顫了顫,跟被人拉扯似地疼。
他狠戾一生,刀光劍影,從來不知道淚水的滋味。年少時拳頭解決一切,成人後手段更加狠絕, 從不給人留活路,父母去世那會兒, 姐姐哭成了一團, 唯獨他抬著頭, 神色不見半點悲傷, 隻是默默地處理姐姐沒法處理的事兒。
在他的世界裡, 哭泣是軟弱的表現。
他不懂淚水, 也不會流淚。
更不知道, 淚水原來這麼滾燙....
此時。
陳妙沉默哭泣的淚水, 比之前更令他心疼。
胸膛的襯衫都打濕了。
陳妙是想要控製淚水的,但是它一個勁地流,不受控製。眼眶順著她臉頰一路滑落,滾落,剛才笑得多大聲,現在就流得多少淚。過往的記憶全浮了上來,從懂事的那一刻起,從爺爺奶奶還在,從爺爺奶奶去世來到父母的身邊後,跟陳欣住在一間房裡,上下鋪時,周麗進來給陳欣捏被子,還親吻陳欣的額頭。
而對於她,周麗隻是淡淡地掃一眼。
她假裝睡覺,以為周麗也會親吻她額頭,最後門合上了,她都等不到那個親吻....
所以,從小她就不聽話。
自己一個人玩兒,也不會跟陳欣那樣,跑到爸媽身邊撒嬌,聊天....
陳妙不是沒有掙紮過。
可惜掙紮沒有用。她一直想著離開家裡,以後自己一個人生活,父母的事兒她管不著,因為他們也不需要,反正他們有陳欣,她陳妙做十件事兒都不如陳欣做一件事兒。
如今。
看到陳欣這樣對待疼愛自己那麼多年的父母。
陳妙既覺得可笑。
也為陳勁康這對夫婦感覺可悲....
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過感。
她可以是個好女兒的,可惜...可惜....陳妙把頭埋在顧亦居的胸口,埋得更緊。顧亦居收緊手臂,什麼話都沒說,就任由她哭。
*
十來分鐘後,陳妙嘴唇被顧亦居堵住,她呼吸不上來,狠狠地拍著顧亦居的肩膀。顧亦居垂著眼眸看著她,將她哭紅的雙眼,紅透的鼻子,配上她這一套旗袍,她不知道她這樣,令人想狠狠欺負....
什麼斯文。
都他媽見鬼去....
陳妙唔唔幾下。
舌尖被壓製住,許久,她睜了睜眼,又閉了閉眼,偏頭,任由他索取。
又過了十來分鐘,陳妙才紅著鼻子,跟著顧亦居出了逃生樓梯。因為沒走遠,陳勁康的病房離得很近,陳妙腳步微頓,站在原地看了許久。
顧亦居挑著眉頭看她。
對他來說,隻要這人不好,有威脅,他就下得去狠手去對付...
不管是誰。
他此生隻尊敬自己的父母,姐姐,姐夫。
如今,多了一個陳妙。
所以,他對陳妙此時的心情,不太理解。人的善惡念,往往隻在一分鐘之間。
他等著陳妙做個決定。
就在他等得夠久了,陳妙拽了拽他的手,往那邊的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走去。顧亦居嘖了一聲。
陳妙埋頭走著,走了進去。
值班醫生正在寫什麼,聽見動靜,抬起頭。
陳妙來到醫生的對麵,大方地問道:“醫生你好,305的陳勁康的病情嚴重嗎?”
值班醫生看了眼那靠在門上的顧亦居。眼眸閃了下,他想對跟前的姑娘說,我跟你男朋友認識....
否則,顧亦居剛剛怎麼會知道陳勁康是因為氣急攻心暈倒的?
不過他遲疑了下,還是沒說,隻是從旁邊拿了陳勁康的簡曆,裝模做樣地翻了兩下,抬頭道:“他沒什麼事,就是太生氣,有點兒供血不足,才暈倒的,稍微調理一下就行,他身體還是很硬朗的。”
陳妙聽罷,心裡小鬆一口氣,她點點頭:“謝謝醫生。”
“不客氣。”
值班醫生又再看顧亦居一眼,顧亦居垂著眼眸整理袖子,狹長的眼眸神色淡淡的。
陳妙問完了話,轉身離開。
值班醫生的辦公室離病房也不遠,就在斜對麵。陳妙看了一眼,就往電梯那兒走去。
顧亦居跟上陳妙的腳步,一塊下了樓。
周麗從病房裡出來,正好看到陳妙從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裡出來。她愣了下,臉色灰白,這時值班醫生拿著本子從裡頭出來,看到周麗,衝周麗點了點頭。
周麗手擦了下掌心的汗,“江醫生,剛剛...她去你辦公室做什麼?”
值班醫生人已經走進了305病房,他哦了一聲:“她關心了下陳先生的病,聽說他沒什麼事兒,她放心了。”
周麗腦袋轟隆隆:“是...是嗎?”
陳勁康躺在病床上,跟著一臉發白的周麗對視著。
到頭來。
這個被辜負的小女兒反而更加有心。
陳勁康抓起一旁的手機,扔到垃圾桶裡,凶周麗:“明天去換一張卡,她不想理我們就彆理,以後就當沒有她這個女兒。”
周麗哭了起來:“不會的,她肯定隻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已....”
陳勁康冷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
今晚這雨下個不停,下到一樓,風雨還在肆虐,醫院門口的樹枝不停搖晃,都快被風吹下來了。
隨後還伴著轟隆隆的雷聲。
天邊一閃白,陳妙下意識地往後退,顧亦居伸手摟住她的腰,低聲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開車。”
陳妙咬著唇,嗯了聲。
顧亦居撈起一旁放著的雨傘,走進了雨裡。
不一會兒,黑色的奔馳開到醫院門口,他還特意調了一個位置,副駕駛對著大門,陳妙這才順暢上了車。
車裡暖氣足,陳妙用手搓了下大腿,偏頭一看。
顧亦居的襯衫貼在手臂上,露出了些許肌肉。陳妙頓了頓,指尖碰了下他的手臂:“你淋到雨了?”
顧亦居偏頭看她一眼,道:“剛雨傘被風吹了下,手臂就淋到了。”
“我不止這兒濕了....”
陳妙反問:“還有哪兒濕了?”
車裡封閉,陳妙剛問完,就看到顧亦居似笑非笑的眼眸。陳妙腦門一轟隆,才知道這話多曖昧多神經。
她咬緊唇,抬手就打了顧亦居的手臂:“神經啊。”
顧亦居勾了勾唇:“胸膛都濕了,你剛才哭得太厲害了。”
陳妙:“......”
那逃生樓梯的那一畫麵,湧了上來。
陳妙紅了臉。
顧亦居低笑了一聲,不再逗她。
啟動車子,開上大路。
陳妙有點兒心事,看著窗戶外麵。顧亦居見她沒說要去哪兒,悄悄地調轉車頭,往自己所在的小區開去。
車頭剛調。
陳妙就回頭說:“我回玉蘭公寓。”
顧亦居捏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靠。
你再發會兒呆啊....
陳妙看向顧亦居,再次提醒:“我回玉蘭公寓。”
顧亦居心想,忍著,要斯文。
他舔了下嘴唇,低沉道:“知道了,這就調回去....”
陳妙:“謝謝。”
顧亦居:“......”
客氣了....
*
車子一路開到玉蘭公寓外麵,風雨卻漸漸地小了很多。出門時陳妙就順便把自己的小包拿著,還拿了一個袋子,裝了她的濕衣服跟那套睡衣。顧亦居拿了雨傘給陳妙,陳妙接過來,提過自己的東西,說:“我把睡衣跟旗袍洗了,再....還....”
“還給我?”顧亦居偏頭,咬著牙根,從牙縫裡反問。
陳妙:“呃......”
顧亦居指尖點了點方向盤,隨後單手支著下巴,眯著眼有點兒危險:“還給我做什麼?我能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