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會向我抱怨。”克裡斯把懷裡的小包甩到了一旁的躺椅上。“我以為你會說‘彆太欺負他們了’之類的話。”
黑發青年走向窗邊, 俯瞰窗外哥譚的夜景。他第一次來這間‘辦公室’時感歎了十好幾分鐘,這次的兼職令他直接由工人變成了資本家。
克裡斯在東城區租的公寓又窄又小,采光還差。而如今, 他幾乎擁有整整一層樓當辦公室, 這兒衛生間都比他曾經的臥室大。
罪惡啊,腐蝕啊,他喋喋不休,並試圖和身邊的利爪安利那本卡爾·馬克思的著作。搞得女利爪不得不提醒他,如果這幫利爪能看懂那位偉人的書, 他們被釋放的當夜就會逃離哥譚——就像她說的那樣, 聰明人都走光了。
隻剩她一個。
“強迫他們接觸些新東西是件好事。”
“總比頑固的堅持相信舊貓頭鷹的榮耀要好得多。他們很分裂, 您一定能夠想象……他們一邊相信舊主子的威能是無窮的,因為他們自小就被隻受到了這樣的教育。他們相信自己在為一個無所不能的組織服務,而那是他們人生中所剩不多的信念之一,要徹底打破它, 實在很難也很殘忍;
但好在您來了。隻要您站在他們眼前, 他們就會明白過去的主人隻是一群垃圾,而且已經被您儘數殺了。他們會強迫自己接受您的想法…他們很愚笨, 但總會好起來的。”
女人將手中的文件放到了他的桌上。她為克裡斯托弗整理了目前還被他們握在手裡的企業的具體名單, 與她所知道的哥譚外部貓頭鷹們的姓名。
第一次將這些東西交給大男孩兒時, 她以為自己會被拒絕。但克裡斯比她想的…更寬和也更慷慨。超人的兄弟似乎有著某種癖。克裡斯看了、記了、背了。並表示很有興趣給那幫夜梟找點兒麻煩。
他本不必如此。有誰改變了他——是羅斯嗎?還是那個突然造訪哥譚的超人?她不敢肯定。但克裡斯似乎有意…稍稍擔起一些他本不必承擔的責任。
這令女人產生了某種觸動。令她更為尊敬眼前的孩子。
“你這是孤注一擲,親愛的女士。”
克裡斯凝視著窗外的夜景。老天似乎發出了一陣咕噥, 幾聲悶悶的雷聲響起, 有秋雨落下。氪星人凝視著窗上自己的倒影。然後又透過那倒影,望見了後麵突然亮起的蝙蝠燈。
“你隻是給他們找了又一個偽神。你把寶壓在我的身上。這簡直是瘋了,可不是我自誇,你看著吧, 用不了一年——他們會從一群笨蛋變成一群怪胎。到時蝙蝠可要頭疼了。我不會讓他們‘變好’,我隻會讓他們‘變怪’。”
他無意識的冷笑了一下。像是有點兒自得。
克裡斯已經感到了厭倦。不厭倦是不可能的。他是個——博學的人。雖然很少故意向人顯擺自己的見識,但他讀過的書可能比超人還多。他近乎是貪婪的吸取著一些並不必要的知識,並因此給自己添了不少麻煩。
克拉克就不會研究彆人體內的細胞會不會發出聲音。但克裡斯就嘗試過去聆聽,而那差點把他弄瘋了。
然而現在,他的感覺像是自己參加了一個並不喜歡的社團。好吧,他的確對如何運營幾家上市公司很感興趣。畢竟那是他過去無從實踐、無緣接觸的工作。但麵對四五十個忠心懇懇、卻基本小學肄業的手下?天啊……真的能跟上他話題的就隻有女利爪一個,他隻能通過和瑪利亞·克拉克聊天排解憂愁。但他還不想和她聊起凱爾文。
他不想和任何人聊凱爾文。
他甚至拒絕和人分享他給他帶來的苦悶,凱爾文是他一個人的。今後也一樣。
“這樣看來,我比您對您自己更有自信。”
“少來安慰我——我覺得你不如自己乾這事,我看你比我靠譜得多!”
“……我們討論過這件事了,主人。”
克裡斯翻了個白眼。
是的,他們的確討論過這件事了。起因是幾個利爪為了討好他,故意和他講這女人的壞話——操——她的名字是瑪利亞·克拉克,是的,她是一個克拉克。
嗯,這個‘克拉克’當然不是他哥哥的那個,而是前Grand Master的姓氏,那個被他融掉了臉的老人大概是女人某個兄弟的玄玄…玄孫。而她曾是一個貓頭鷹。
哇哦。
那天的克裡斯可沒現在這麼平靜。當然,現在他也不怎麼平靜。
於是理所當然,大男孩直接跑去問她。問她這背後有著怎樣的故事。他迫切的需要揭開誰的傷疤,令對方也鮮血淋漓的和他吐露傷感與苦痛。看彆人難受,那會讓他好過一點兒。
他是個混蛋。
但女人不是。瑪利亞·克拉克依舊平靜。這是個非常簡單的故事。她活著時也是個非常優秀的人,她對事物的判斷總是非常準確,她的決斷力與行動力都遠超常人。她是她父親最優秀的孩子。
可她是個女人。
想想看。幾百年前的美國(?)——任何家族都不需要一個過於優秀的女性繼承人。她擋了她兄弟們的路。於是她祖父出於憐憫,給了她一個做‘選擇’的機會。
當利爪還是進棺材?二選一吧,親愛的。
‘操。’那時克裡斯眨了眨眼。‘所以你就被割開了喉嚨複活,然後永遠、永恒的被你的仇人與血親奴役,為它們服務?這是什麼究極折磨大法?’
女人為他的不平之詞笑了一下。她談起此事時依舊不含多少仇恨。這簡直令克裡斯肅然起敬。
‘是的。但這就是我的選擇了…您可以想象,我曾經也很絕望,也憎恨過自己的無力。我甚至也看不上他們——您知道的,以我的生長環境,我甚至不拿奴隸當人。’
‘但後來我就清醒了。您看,這麼多年了過去了,也很難不清醒。我開始明白我們是一樣的……他們才是我的手足。他們才是我的同胞。他們也是我的罪孽與我本人。畢竟他們也和當時的我一樣,其實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要論可憐,還是他們更加可憐。’
‘所以我希望他們能得救。我希望有人能解放他們的靈魂。而那人不可能是我,不可能是另一個克拉克。’
這姓名令克裡斯不自在地動了動。
‘我覺得那人是您。您被我們賴上了。’
所以你留下了。你如此聰明,博學而富有力量。貓頭鷹死後他們的公司都是你在打理。你被奴役了這麼多年,你本可以一走了之,享受之後的‘人’生,隻要在酒神因子失活之前回來充電就行了……
那你呢?你自己呢?你不期待自由嗎?你就決定和這群笨鳥綁定在一起了,是吧?
克裡斯當時就想問。但他沒問出口。他一直都很聰明,所以很清楚自己會得到怎樣的答案。
因此隻是回想女人的話,克裡斯都會感到奇妙的不自在。他很想說瑪利亞看錯了。他不會是那個救世主的。他當不了任何人的救贖。
可那毫無意義。尤其是和女人這…渺小卻也宏大的夙願相比,他的任性與矯情全都顯得非常愚蠢。克裡斯不喜歡被襯托的愚蠢,所以他寧願不去抱怨。
這也是他從不試圖成為英雄,從不愛摻和超人和蝙蝠俠的事的原因。他不願站在那種閃閃發光的東西的旁邊。他不愛被任何人搶走風頭。
“說起來。那天我都沒想好怎麼安慰你。”他突兀的轉移話題。“現在我想好了。”
如果瑪利亞的情商低一點兒,她就會說自己不需要安慰。但她一向聰明,自然知道閉嘴聽話才能令男孩兒開心。
“咳咳。”克裡斯清了清嗓子。他側過頭,虛著眼看著女利爪。“所以他們都死了。”
女人愣了一下。
“所以——克拉克們——”這古怪。他哥哥就叫克拉克。克拉克是完美的。“都死了。全給我殺了。”
“而你活了下來,還會繼續活下去。等咱們都去地獄時,還能一起嘲笑下你那蠢到家了的祖父——看不起女繼承人,是吧?”
克裡斯笑了起來。這笑話陰森森的,其實也沒什麼笑點。但女利爪卻真被逗笑了——她依舊沒摘頭盔,但愉快的笑聲自麵具下漏了出來。
這一大一小就這樣在黑漆漆的辦公室中笑了一會兒……這一幕可有夠嚇人的。
然後,
然後一道突兀的、明亮的黃色光芒自東區的某處街道怦然炸亮。克裡斯眉毛一抖,他胸口掛著的紅燈戒指微微一震。
“……”
氪星人下意識就飄了起來。他‘看’向那個方向——他甚至不必尋找具體位置。因為下一秒蝙蝠燈就熄滅了。它被那道黃色的光芒擊碎了——
“主人?”瑪利亞怔了怔。她的戰鬥本能在提醒她:眼前的男孩兒突然變成了一隻危險的怒獸。“克裡斯-”
“給我開窗——”
克裡斯低喝。他已看到了自己想找的家夥——那個黃燈戒之主停到了某個屋簷上,外星人正冷冷地凝視著自己下方的街道。
那裡有隻小鳥還未抬頭,正蹦蹦跳跳的擊倒了幾個持槍的流氓。
“——”
利爪有很多話能說。她想跟上,出於純粹的保護欲——對幼崽、對首領、對自己為手足們塑造的‘偶像’的保護欲,令她想要說話。
但她沒說。她還記得自己甚至敵不過男孩兒的一根手指。她以最快速度為克裡斯開窗,然後就見那氪星男孩兒一言不發、猛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