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給他帶來的好處甚至比他擁有的力量還多。
克裡斯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他很清楚自己長了副什麼模樣。和他哥哥不同,他從未試圖遮掩自己的美麗。是的,美麗。他甚至不會用英俊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因為那還不夠精準。他的好看——是種超出了性彆的美。
其源頭可能是由於喬和瑪莎從未教育過他‘彆表現的像個女孩兒!’像個女孩兒又有什麼不好呢?
憑什麼要用那些對社會性彆的曲解與刻板印象來定義他?他可以是最強壯、最冷酷的男人, 他也可以哭哭啼啼的朝誰哀求些什麼。這並不衝突——隻要他的自尊準許,隻要他真的很喜歡對方,他也能柔順的可怕。
戴安娜和娜塔莎都比他堅強。那難道她們才是男人?
克裡斯並不這麼認為。他總是很自得,很自滿,他非常喜歡自己的這張臉, 他甚至很想知道有誰會不喜歡。
事實證明, 傑森也很難不喜歡。
當麵對著這樣一張麵孔時, 像恐懼小醜、厭惡小醜那樣討厭克裡斯,就變成了一件難事。傑森必須要反複提醒自己眼前這個美麗又英俊的混蛋就是那個戴著詭異麵具的貓頭鷹。但他總會在某個瞬間忘記這件事,露出那張屬於受傷了的孩子的惶然麵孔。他沒法像最初那麼強硬了,如非必要, 他也不會再朝克裡斯扔東西了。
他是個好孩子。
就算離被壞叔叔徹底弄壞隻差一步, 他的本性也還是非常的——善良。
除了那種屬於蝙蝠家的獨特執拗和永不放棄的拚搏精神以外,傑森·陶德就是個正常的, 普通人。
而這正是克裡斯不具備的東西。他的本性, 他骨子裡的東西, 令他更容易與小醜變成同道。
成年後克裡斯偶爾會意識到,其實超人在十幾歲時就已經開始拯救世界了。因為他嘗試把一個怪物教養成人, 而不是強硬的去擰他的性子, 或乾脆掐斷他的脖子。克拉克令他束手束腳,卻也給了他‘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克裡斯放縱自己思考一些屬於過去的東西。他很少反思自己的一生,反思,那是懂事的, 處於青春期的孩子們才愛乾似的事。而他早就過了那個年紀了,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他都不願意給自己寫人物小傳。因為那毫無意義。
但現在,傑森看上去卻想知道。不是想知道他的過去,而是想知道——他、他們這樣的人,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很有意思。
因為……
因為克裡斯覺得那是天生的。
小氪星人一邊想著,一邊請求瑪利亞幫他買些快餐回來。漢堡、披薩、炸薯條、氣泡飲料,什麼都行,隻要是街頭小吃,什麼都買上一些。
傑森選擇沉默,沒有回答他的第一個問題。但他隱約記得主世界的紅頭罩很喜歡某種小吃,上輩子卻沒那麼在意,以致於哪怕有了超級大腦,他也還是記不起那到底是什麼。
不知為什麼,向女利爪報菜名時克裡斯感到了一陣古怪的心虛,好像一個謊報補習班費用的孩子…他絕沒有借此機會大吃特大的打算,比起快餐,他還是更喜歡肉!
好在瑪利亞沒說什麼。她把這個任務指給了相對年輕的納撒尼爾。壯漢利爪雖然有些無語,但並沒推脫。時至今日,他也終於隱約感受到了女利爪希望他們都能一點點的接觸社會,而不是隻乾黑活的良苦用心。所以他去了,快去快回,帶回了差不多有他體重那麼多的‘外賣’。
利爪把這些裝在小盒盒、小袋袋的廉價快餐擺上了那張曆史悠久的長桌。令這莊嚴肅穆的場合變得滑稽又可笑,外地殘存的貓頭鷹們如果見到了這幕,一定會大發雷霆。
因此,負責上餐的利爪擺的更歡樂了。
克裡斯歪在座位上。瑪利亞為他包紮了傷口——那算個屁的傷口,曬曬太陽就自然消失了——他的姿勢非常的沒正行,像小肯特多過像紅手印。
實話實說,戴麵具的感覺真的很好。仿佛你根本不必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克裡斯很喜歡那種感覺。但那隻加速了他的失控,令他放任感情亂竄,傷害他人。
而現在,他準備停下。他準備更像“克裡斯托弗”一點。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稍稍給這個問題劃個範圍。”
克裡斯抽出一根薯條,吃乾柴似的嚼了嚼。
“但我清楚那可能會令你難堪。這其實沒什麼必要。你可以直接問的。”
“當我這種人,當我們發瘋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你是想知道這個嗎?”
傑森還是沒有回答。他陰沉的望著盤子裡的漢堡,克裡斯覺得這一幕有些好笑,有點兒可愛:
“不合口味?你的表情仿佛眼前的食物長出了五官,正在哀求饑餓的你不要吃它。”
傑森依舊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抬頭看看克裡斯,就那麼直接上手抓起了麵前的麵包夾肉,他吃了起來,吃相說不上優雅——準確點兒說,他像隻第一次吃肉的野獸。
克裡斯笑了笑。一般情況他都不喜歡講單口相聲,但今天姑且算是例外好了:
“我剛剛也認真思考了你的問題,結合你的情況,傑森。我感覺我應該知道你到底想問什麼。我甚至也主動鼓勵你那麼做——雖然都是瞎猜,但我鼓勵你在我身上尋找那個關於小醜的答案。我會儘可能的坦誠,雖然我覺得那會讓你更討厭我,但無所謂了,你又不是我的兒子-”
“跟班。”傑森猛地抬頭。他的眼神冷的嚇人。“我不是任何人的兒子,我·隻·曾·是·個·跟·班。”
克裡斯眨了眨眼。他沒爭辯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行吧。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嗯,跟班。”
他繼續講了下去。
“我說過我對你的遭遇進行了一番調查。所以是的,我幾乎算是清楚小醜(傑森的表情有些扭曲)對你做了什麼。那很殘忍,很殘酷,可那畢竟是小醜,他的行為似乎隻有一個解釋——因為他是小醜啊!”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語氣,克裡斯的最後一句話尾音上揚,甜膩譏諷且亢奮。他不自覺的笑了起來,像是個衝小夥伴打開百寶箱,展示自己的昆蟲收藏的孩子:
“但接著你連續背運,又遇見了我。我隻是個哥譚新人,甚至都不是地球人類。所以你感到崩潰,一方麵為自己這詭異的運氣,一方麵則是……你搞不明白,對不對?我發瘋時的模樣令你反胃,你搞不懂為什麼一個非小醜的家夥也能那麼瘋狂。”
傑森停止了進食。在這番洋洋得意的自述中,他終於按耐不住自了:
“你讓我惡心。”孩子直白地說,臉上的表情是某種義憤,某種無法掩藏的感同身受。“你折磨那個家夥——那個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克隆體,那個無力還手的受害者。”
他不自覺地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是空洞而憤怒的。如果傑森手裡有槍,他會開槍射爆眼前青年那顆好看卻可鄙的腦袋:
“就因為他和超人長得很像?你這個該死的懦夫——如果你憎惡那個藍大個兒,你就該-”
“是他撫養我長大的。”
傑森怔住了。
克裡斯認真地觀察著他。觀察傑森突然回神,仿佛理智與自我終於回到了這具飽受虐待的軀殼。克裡斯細致的看著、品味著。他露出了一個有點兒靦腆的微笑:
“你看,我又和你分享了一個秘密。”
“超人,A.K.A卡爾·艾爾,他是我法律意義上的兄長,我和他一同被一對善良無比的夫婦養大。”
“我們的關係非同尋常的好。我能毫不猶豫的說,我愛他。”
克裡斯露齒而笑。
“但你說的不錯。我是個可鄙的懦夫。我折磨那個克隆人,其中三成原因是我憎惡他們拙劣的模仿了我的哥哥,而另外七成,就是我能在那個我根本就不認識、也說不上恨的克隆體身上發泄我的情緒,做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你瘋了。”
“是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他又更像了一點兒呢?”
傑森——他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沒再把眼前的東西摔個稀爛。他知道克裡斯在講什麼。B-zero於克裡斯,就如同他於小醜那樣。他和那個克隆都是這種瘋子得不到最好的時吃的代餐。他們——受到的傷害…受到的折磨、經曆的苦難……
那甚至不是為了他們自己。
他也並不是真的把瘋子們給激怒了、惹毛了。他們就隻是剛好和這幫人想要的那個該死的東西——很像,或很…很什麼,很親近嗎?
傑森也不覺得他和蝙蝠俠很親近。他的大腦被攪亂了,裡麵的記憶全都殘破不堪,唯有憤怒與痛苦,唯有悲傷的顏色還是那樣的鮮紅。
孩子瞪著他。像瞪著仇敵的幻影。克裡斯知道自己有些走遠了,因為他竟很享受這一刻。他很享受,被一個如此美麗的靈魂深深憎惡。
於是他強逼著自己的趕緊回神,做點兒有益於這孩子的事:
“但我還是沒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這其中到底有著怎樣的邏輯?為什麼有些人就是能這麼正大光明、理所當然的傷害彆人?我仔細想了想,我覺得這是天生的。”
“你放屁。”
“啊哈,倒也不全是吧。起碼我是真心這樣認為的——你看,就算你被那麼殘酷的對待過了,你也很難做到長久的去折磨蝙蝠俠。”
“放屁!你放屁——你他媽的——”
他被點燃了,他炸開了。孩子發出嘶吼,而克裡斯笑了起來。好像在欣賞由他上演的滑稽劇。這笑容令傑森渾身冰涼,莫名其妙的,他的怒意消散了。
“……如果不是你攔著,我就會折磨他、殺了他。”
“像小醜對你做的那樣?”
“……我會奪走他的一切。”
克裡斯笑死了。
“像小醜對他做的那樣?”
如果傑森有那個力氣,那會掀翻眼前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