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發生時, 餘年正在向導的帶領下深入水源地。
向導叫嚴樹,是當地人,山路走得熟練,一邊走還一邊用不太熟練的普通話介紹道,“就是這裡, 山裡有冰川遺跡, 終年積著雪, 這周圍都是無人區。那些來考察的專家說, 是高山雪水、降雨和地下溪流, 經過植被、土壤和花崗岩自然過濾和淨化, 在引力和巨大壓力下,從岩石裂縫中流出來, 含有很多天然礦物元素。以前我小時候,村子裡要是有誰病了, 老村長就會讓村裡的青壯進山, 到這裡提一桶水回去, 給病患喝, 喝完, 病也就好一半了。”
餘年接過對方遞來的一個竹筒, 在清澈見底的水潭邊就地蹲下, 舀了半竹筒水, 嘗了一口, 驚喜道,“有淡淡的甜味兒!”
“對, 小時候聽老人講,這水啊,是從山神的石缽裡流出來的甘露。”嚴樹眯著眼睛笑起來,“知道這是唬人的,但我現在也會這麼跟我家裡的兩個猴崽子講。老一輩都說,對自然要有敬畏之心。”
“嗯,是這樣的。”餘年又舀了一竹筒水,塞好蓋子,準備帶回去給謝遊嘗嘗。起身看看時間,“嚴叔,您能帶我往回走了嗎?上麵的活動現場應該已經布置好了,回去晚了會耽擱時間。”
“行,腳下小心,從這裡到上麵,一共就隻有我們剛剛下來的那一條窄路,不太好走,得——”
就在這時,四周鳥群尖銳鳴叫,翅膀的撲棱聲像是不好的信號。接著腳下地麵晃動起來,餘年先是以為自己沒站穩,腳下的石頭在打晃,直到聽見嚴樹驚恐道,“山神發怒了!”才反應過來,是地震了!
連著幾聲巨響,有石頭泥土從崖壁上方滾落下來,砸在了兩人麵前清澈見底的水潭裡,“咚”的一聲,濺起巨大水花。
餘年反應快,拉著嚴樹的胳膊,連著退了好幾步,還是有一半衣服被淋濕。
過了不知道多久,晃動才停下,兩人鬆開相互攥著的手,都心有餘悸。
餘年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果然,山裡信號本來就不好,現在更是直接斷了。嚴樹往下來的位置跑過去,沒多久就回來,喘著氣道,“不行,路塌了,路麵全被滾下來的石頭堵死了,壘了不知道多高,靠我們兩個挪不開,沒辦法上去!”
餘年思忖著,活動現場還不知道情況怎麼樣,有沒有人受傷。他朝嚴樹道,“幸好的是我們兩個都沒受傷,發生了這麼厲害的地震,肯定會有救援的人,彆急。”
“對對對!我原本心裡跟揣了兔子一樣慌得很,現在好點兒了。”嚴樹拍拍心口,神色虔誠地朝東方行了個禮,睜開眼,有些不好意思,“村子裡老人教的,拜山神的禮節。”
餘年站直,也模仿著嚴樹的動作,認真規整地朝東方行了禮,“是這樣嗎?”
“對對對,就是這樣!”
拜了山神,兩人在石頭上坐下來,因為害怕有餘震,沒敢往靠近山壁的位置坐。
嚴樹語氣稍有些磕絆,“我還以為你會笑話我,說我迷信。”
餘年折了根草在手裡搖了搖,笑道,“我跟著你拜了山神,心裡也踏實了很多。說不定山神見我們心誠,真的會保佑我們。”
嚴樹連著點頭,又唏噓,“沒想到竟然地震了。”
餘年心情沉重,按照剛剛搖晃的程度來看,震級應該不會低,就是不知道震源中心在哪裡,外麵情況又怎麼樣。
他又拿手機出來擺弄了兩下,發現還是沒信號,隻好作罷。
兩人沒敢到處走,就在原地坐著,注意著周遭,找話題聊天。
“嚴叔,您家裡有兩個孩子?”
“對,我孩子生的晚,雙胞胎,都是小子,現在在上小學,成績還不錯,就是皮得很,氣得想揍人!”嚴叔說起家裡,笑容很快就溫和下來,泛白的嘴唇也多了血色。他又問餘年,“你呢,有對象了吧?”
“還沒呢,不過有喜歡的人了。”餘年指了指手裡拿著的竹筒,“給他帶回去的,想讓他也嘗嘗。”
“不錯不錯,會體貼人,你未來對象有福氣啊!”嚴樹沒那麼緊張了,又拉著餘年說了不少這座山的傳說。
說著說著,嚴樹又歎氣,把心裡的擔憂咽回去,隻道,“這地震,不知道多少人會遭災。”
“是啊。”餘年扯了扯手裡的草莖,發了會兒呆,忽然想起以前外公教自己寫的,“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人在這世界上,確實渺小又脆弱。
嚴樹拍拍自己的臉,先起身,“先不想這些,你等著,叔去幫你抓點魚上來烤著吃,填填肚子!也不知道多久能上去,怎麼也不能餓肚子。”
餘年連忙站起身,“我也一起吧,正好看著學學!”
一直到天色擦黑,四周也是靜悄悄的。中間有三次餘震,滾了不少落石泥土下來。兩人找了個背風的安全位置坐下,升起了火堆,倒也不受山裡的寒氣。
“下午那魚小的很,吃了好幾條也不見飽。”嚴樹攏著外套,絮叨,“也不知道我老婆孩子怎麼樣,哭沒哭。”
餘年手裡拿著根樹枝,撥了撥火堆,也在想,不知道鬱青和謝遊擔心不擔心,孟遠和施柔他們怎麼樣了。
山上。
曲逍然裹了件厚外套,抖抖索索地說話,“這山裡一入夜真的冷!冷風鑽骨頭縫裡一樣!”他站到謝遊旁邊,一起看著施工現場,“專家怎麼說?”
謝遊動也未動,雙眼緊盯著搬移山石的器械,眼睫上像是沾染了寒氣,“天亮前能把路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