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先出去了。”軒何誌明顯有點怕他。
曹斌點了點頭,軒何誌便朝陸修使眼色,帶著他離開辦公室,關上了門。
“喝點什麼?”曹斌問,“威士忌加冰可以嗎?”
“不不,”江鴻忙道,“我喝酒喝得不多。”
“冰鎮酸梅湯?”曹斌又問,“可以消暑。”
江鴻點了點頭,看著曹斌轉身去倒飲料的背影,他有種感覺——即這個辦公室,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這幾天,我在靈境胡同驅魔師委員會述職,”曹斌說,“接到軒何誌的電話後,剛剛回到學校,讓你久等了。”
曹斌又把飲料遞到江鴻手裡,給自己倒了杯加冰的威士忌,朝他示意舉杯,笑了笑,他的笑容非常英俊,再一次令江鴻覺得很安心。
“上班時間不該喝酒,”曹斌說,“不過還在放暑假,就無視一下學校規章製度吧。”
江鴻也朝他舉了下杯。
曹斌說:“你的訴求我了解了,不想入學當驅魔師,沒什麼問題,你是本校創辦以來的第一例,但在創辦學校時,對這種特殊情況,也設置了緊急預案。”
江鴻說:“學校開多久了?”
“不久,還不到十年。”曹斌說,“他們從另一個地方把這所學校收購了過來,第一任校長不是我,我在這裡也隻擔任了三年多的職務。”
江鴻點了點頭,又有點猶豫,曹斌揚眉,作出詢問表情。
“怎麼?”曹斌又說,“你以為我會勸說你留下?”
江鴻說:“我以為……嗯……是的,沒想到……”
沒想到這名副校長雖然看上去不苟言笑,卻意外地隨和。
曹斌說:“作為一名驅魔師,需要擁有尊重事實的智慧,這種智慧,就是在我們麵對困難與抉擇時,一定要問自己‘事實是什麼?事實所支持的真相,又是什麼?’。事實不因你‘覺得應該如何’或‘希望它變得如何’而被改變。”
江鴻說:“是的,是這樣的。”
“你的內心深處已經作出了決定,這就是事實,再來反複地勸說你,沒有意義。”曹斌說,“我們尊重他人的決定,也尊重事實本身。”
江鴻如釋重負。
“但是要進行重置流程,需要花一點時間。”曹斌又說,“你想好以後,就在這裡簽字。”
“什麼重置流程?”江鴻聽起來感覺有點恐怖,猶如人道毀滅之類的。
“驅魔師、妖族、魔以及許多超自然現象的存在,”曹斌認真地說,“是要對外保密的,相信你也清楚。”
“對對,”江鴻主動道,“我自小長大,從來沒見過鬼和妖怪,可見保密工作確實做得很好。
曹斌說:“也不儘然,三不五時,總會有外泄事故,不過這不重要了。如果你決定回到自己的生活裡去,我們就要用一點小技巧,來讓你忘掉這一小段時間的記憶,包括從你拿到蒼穹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之後,到回到家門口的一刹那。”
“啊??”江鴻有點茫然,說,“可以不忘掉這些嗎?我保證一定不會對外說的。”
曹斌攤手,做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說道:“這不僅僅是為學校,也是為了你。”
江鴻說:“我可以簽保密協議一類的……”
曹斌認真地說:“你可以不說,但我們的敵人,也許會用一些非常規手段,來在你身上獲取一些學校的信息,你也不希望被盯上,對不對?”
“哦是這樣嗎?”江鴻心想還有敵人?該不會是什麼壞的妖怪吧?說實話,他又有點好奇,所謂培養驅魔師的學校,魔又在哪裡?全中國大地有這麼多的妖魔鬼怪,需要他們去維護和平嗎?
然而這些已經與他沒多大乾係了。
“好吧。”江鴻覺得有點遺憾,但還是接受了。
“學校會派一名學長,送你回家。”曹斌說,“簽下名字,你就可以準備動身回家了。屆時由驅魔師委員會接管善後工作,會為你編織一段記憶,大體是你高考沒有考上心儀的院校,決定複讀,暑假來西安旅遊了一趟。你家裡人,以及相關的親朋好友,這一段記憶都會被修改。”
“好的。”江鴻心想這個委員會真的神通廣大,還能修改記憶?
“你認真看下知情同意書,”曹斌又喝了點酒,打趣道,“這次一定要看清楚了。”
知情書上所寫無非是江鴻自願退學,回到故鄉重考的內容,包括以曹斌所述,落榜散心為理由,最後又有一個補償條款——作為招生辦沒有仔細核查造成失誤的彌補,在江鴻複讀考上大學後,蒼穹大學會以聯合科研獎學金的方式,與江鴻新的學校作出溝通,朝他發放一個定向獎學金,四年共計六萬人民幣作為補償。
當然,到了那時候,江鴻應該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隻會當成自己莫名其妙地走了好運氣。
“不需要錢,”江鴻忙主動道,“我自己沒搞清楚,也有責任。”
曹斌說:“沒關係,一點心意,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還耽誤了你考個好學校。”
江鴻沉吟片刻,而後說:“如果我選擇回家,是不是就會忘記了我的室友,還有陸修學長?”
“是的。”曹斌禮貌地說,“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要產生交集,才是最好的,雖然違反規定,也不排除他們以後,會用另一個身份去探望你,畢竟你家裡與陸修是世交,他也是報恩來的。”
“啊?!”江鴻正簽著名,聞言震驚了,說,“什麼時候的事?我完全不知道!”
曹斌說:“也許你還沒有出生吧?人死後,靈魂在天地間轉世輪回,誰又說得清楚對方是不是曾經的那個人呢?來來去去,俱為記憶……”
江鴻看著曹斌,曹斌則持威士忌杯,看著窗外,傍晚時分,天邊竟是出現了一道瑰麗的虹霞,猶如光帶橫亙蒼穹,與地相接。
“……說到底,所謂羈絆,無非也就是執念而已。”
曹斌轉頭,與江鴻對視,過來和他握手,說:“祝你以後一切順利。”
江鴻點頭道:“謝……謝謝。”
江鴻簽完名,離開辦公室,陸修已在那裡等著他。
軒何誌朝江鴻點點頭,又進去了。
陸修:“我負責送你回家,有始有終,你有什麼要收拾的麼?”
江鴻忽然道:“我想去看看軍訓的室友們,可以麼?”
陸修稍一沉吟,便點了頭,江鴻又說:“對不起,我是不是有點矯情?”
“不會。”陸修答道,帶著江鴻下樓,回宿舍取頭盔。
“你騎摩托帶我去嗎?”江鴻驚訝道。
“你不是想坐?”陸修上了摩托,示意他坐上來,“以後也沒機會了,來吧。”
於是江鴻坐上去,抱著陸修的腰,陸修一加速,轟地躥了出去。
副校長辦公室,曹斌一臉無奈地看著軒何誌。
軒何誌:“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今年招生指標要完成本來就很難……”
“我不怪你胡亂招生。”曹斌說,“隻是你事前但凡留個心,問清楚,說清楚,不至於到這一步,你們怎麼連這種事都不說清楚?”
軒何誌站在辦公桌前,乖乖挨訓。
“可惜了那孩子,”曹斌歎了口氣,“原本是個好苗子。你看看你,看看你們,招個生都能出教學事故!”曹斌拿著一遝文件,隻想揍軒何誌,軒何誌忙躲。
“地脈的事調查得怎麼樣了?”軒何誌又問。
“毫無進展。”曹斌出了口長氣,鬆了領帶,重重坐回轉椅上,眉頭深鎖。
“啊——”狂風吹來,江鴻坐在摩托上,張開手臂,仿佛在玩過山車一般。
陸修瘋狂超速,仿佛在發泄什麼,把川崎H2的時速開上了200碼,江鴻到得後麵,已心驚膽戰,看什麼都是高斯模糊,緊緊抱著陸修,喊道:“慢點慢點!學長!慢點!”
這摩托還是在山路上開,稍不留神就要飛出去摔到江河裡去,江鴻貼著陸修的後背,感覺他倆已快互相能聽見對方的心跳了。
“呼——呼——”抵達目的地軍營外,天已近乎全黑,陸修依舊是那麵無表情的模樣,騎在摩托車上,等江鴻去告彆。
陸修提前通知了輔導員,903寢室的三名室友到了圍欄邊上,看著他。
“你還好吧?”賀簡擔心地說,“托你的福,大家都說軍訓強度太大,把新生搞得精神崩潰了,今天教官讓我們在空調房裡看電視,看了一整天呢。”
江鴻:“……”
張錫廷卻似乎猜到了什麼,打量片刻江鴻。
金問:“你不舒服?”
“嗯……”江鴻想了想,沒有說自己退學的事,剛認識室友們不過三天,這情誼說深也不深,但他覺得大家都是好人……好妖,從來沒欺負過自己,突然怪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