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斌簡單地做了個手勢,陳真又把目光投向陸修,仿佛從某個時刻起,陸修便變得無比地孤僻,連對江鴻亦從不主動交談。
“小黑,”陳真說,“大哥哥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陸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卻依舊走了過去。
好溫柔啊。聽到這話的時候,江鴻心想。
他看見陸修與陳真站在漫天飛雪的高鐵站外,陳真很認真地朝他說著什麼,陸修沒有任何反應,隻冷漠地聽著陳真的話,偶爾陳真伸手,想輕輕地拍一拍他,陸修卻避開了。
“他怎麼了?”小皮也感受到了這股低氣壓。
“我不知道。”江鴻答道。
曹斌說:“走吧,咱們先進站去。”
江鴻嘴上答應著,腳卻不動,遠遠地站著等陸修談完。十分鐘後,陳真先離開了,陸修則依舊站在火車站外發呆。
一分鐘,兩分鐘,陸修就像雕塑一般站著不動。
他究竟怎麼了?江鴻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這場麵讓他有點害怕,就像聽見了親人的死訊,可是陸修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令他這麼沉默?
江鴻很想與陸修一起分擔他的煩惱,但陸修卻什麼都不願意說。
又過了很久,陸修突然轉身,朝入站口走來,但就在他轉身的刹那,看見了江鴻。
陸修一怔,似乎沒想到江鴻一直站在風雪中,等著自己。
“你看!”江鴻示意陸修看站外的雪,說,“又在下雪了!下好大的雪啊!”
他們圍著圍巾,轉頭望向站外,深冬午後,大雪紛紛揚揚,站前廣場上歪歪扭扭地堆了幾個雪人,天色暗淡,不知何處傳來烤紅薯的木炭氣息。
陸修又站了一會兒,才朝江鴻走來,說道:“回吧,天快黑了。”
寒冬時節,萬物沉睡,大地猶如一個休眠的巨人,將它的體溫降到了最低點,陰陽輪轉,否極泰來,地脈的力量猶如沸騰前的水,在平靜中緩慢地積聚著力量,等待春來複生時,再次迸發的一刻。
地底深處,萬神殿內,男人站在血池前,手握一把匕首,平放在空中。
“吾主,”男人平穩的聲音說道,“我犯了一個錯誤,丟失了重要的東西。”
“萬物書源自星子,而我的力量與萬物書互斥,”血池中聲音道,“使用萬物書,你便無法完全地接收我的力量,此乃命運使然。”
男人又道:“但這次的計劃,總體來說仍然成功了。”
匕首析出一滴金色的血,男人又道:“這是最新的樣本,是陸修的血,我費了很大一番工夫,讓朱鹮布下縝密的陷阱,終於將他引到祁連山,才得到了這滴血,也隻有鴅能撕破他的皮膚,得到龍的血液。我祈求借用您的力量,孵化這名戰士,假以時日,他將是我們最為得力的臂膀。”
血池中那張陰森的臉浮現而出,緩緩道:“孵化他需要動用大量的地脈之力,我現在隻能寄希望於你不會誤判。”
男人說:“經過十年的實驗,這一法術已經成熟,驅委很快就會被反噬。”
血池中析出更多的血液,彙聚向那滴金色的血,血液四周繚繞著黑氣,成為一切的核心,繼而血慢慢地凝聚為模糊的人形,被製造出的新的“人”,沒有五官,隻有一張朦朧的臉,猶如陶土捏就的坯。
男人又做了個手勢,那“人坯”便緩慢升起,被安置在諸多洞窟中最顯眼的一處,緊接著男人施法,地脈的能量改道,藍光接入那洞窟中,光芒開始緩慢搏動,以全力孕育人坯。
又一天過去,回到宿舍的一刻,江鴻終於活過來了。
“怎麼樣?”金與張錫廷早就完成了期末課題,一個躺著看書,另一個則在打遊戲。
江鴻:“被凍傻了。”
賀簡:“彆提了!不知道去的什麼荒郊野嶺!又冷又荒涼不說,連吃的都沒有!”
江鴻開始整理期末作業以及帶回來的東西,金問:“完成了麼?”
江鴻:“簡直超額完成,我覺得搞不好有S了。”
張錫廷笑道:“先去慶祝,去西安吃一頓?”
賀簡與江鴻同時道:“饒了我吧!”
江鴻說:“免談,我現在一步也不想離開寢室。”
賀簡把暖氣開到最大,讚歎道:“暖氣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
金說:“那麼吃食堂的壽喜鍋。”
“這倒是可以的。”江鴻答道,邊說邊開始整理資料,明天上午交法寶課期末作業,下午則是朱瑾玲的裡世界探索,後天則是驅魔實踐課的期末考評。最後是曹斌的驅魔綜合學,具體考試時間門未知,隻是等通知。
其他課程要麼已經考完,要麼論文交了,相比之下曹斌的科目是最好過的,隻要揀本學期做的一件“事跡”來作論述即可,曹斌的評分視事跡中結合了多少課堂上學到的知識而定。
最有可能出幺蛾子的是法寶課……江鴻想起自己買來的法寶,極有可能得個“B”,不過B就B吧……不掛科就行。
先看PPT,小皮已經把框架做好了發在群裡,江鴻與其他小組成員提意見,往裡添東西。
傍晚時903寢室在食堂簡單聚餐,江鴻一頭亂麻,還在不停地改PPT,從食堂改到寢室,提完意見後開始輪流接力,最後終於輪到了江鴻。
903寢室約好全部課程結束後再去西安市區聚個餐,夜十一點,大家都睡了,剩下江鴻的台燈還亮著,以及鼠標不時的輕微“哢噠”點擊聲。
萬籟俱寂的深夜,世界仿佛隻剩下江鴻一人,他喝著咖啡,修改PPT。臨回校前,曹斌特地囑咐過有些涉及熒惑的內情,不能在課題裡提到,江鴻便要把它們從PPT裡刪掉,再讓事件銜接顯得順暢。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十二點,陸修來了消息。
陸修:【在?】
這是回校以後陸修第一次主動給他發消息。
江鴻:【在,你在做什麼?】
陸修:【期末考試準備好了?】
江鴻:【嗯,差不多了,你呢?】
陸修:【找個時間門聊聊。】
江鴻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今夜是個寒冷的冬夜。
【現在就可以,我穿件衣服就來找你吧?】
【不是現在,我在北京。】
江鴻有點意外,才剛回學校,一天時間門又走了?想到陸修從在山丹馬場的某個時間門節點開始,就始終表現得有點不對勁,也許去北京,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江鴻仍然沒有多問,因為對陸修這種性格而言,過多的關心是不必要的,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而江鴻,隻要在大多數時候能被找到,就已經足夠了。有時陸修的【在?】就是情感抒發的其中一個形式,不需要傾吐什麼,也不需要誰來開解,隻要遠在另一方的人有所回應,告訴他【我在】,便完成了整個過程。
陸修:【最近我是不是表現得不尋常?】
江鴻想了想,拿著手機,回到桌前坐下。
【對,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很擔心你。】這是江鴻第三次問陸修了。
陸修:【發生了許多事,回來給你細說,明天我就回來了。】
江鴻看到這句話,便知道陸修已經想通了。
手機突然又來了電話,來電人是陸修。
江鴻一愣,接了,電話那邊十分嘈雜。
江鴻戴上耳機,出宿舍外打電話,說:“學長,你在什麼地方?”
“驅委外頭,”陸修說,“我剛辦完事出來。”
狂風呼嘯,陸修一身風衣,站在靈境胡同驅委出入口處,這裡是整個大街的風口,狂風吹得他風衣飛揚,幾乎聽不見江鴻的話。
陸修抬頭,望向驅委三十三層的高樓,它聳立在黑暗中,猶如裡世界中一座神秘的方尖碑,黑暗的天空中散發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微弱的光,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中,雲層漸漸散去,現出冬季的銀河。
陸修沒有說話,江鴻也不吭聲,隻在電話的那頭陪著他。
“我掛了。”陸修最後說。
“好,”江鴻在電話那邊笑道,“等你回來。”
江鴻掛了電話,伸了個懶腰,最後檢查一次他的PPT,發到群裡。
深夜一點,組員們都睡了,等待明天再起來查收吧。
接下來還有法寶課作業,要寫一個介紹這件法寶的簡單提綱……江鴻覺得今天要通宵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那盞燈,暗道糟糕,法寶作業應該早點做才對,否則——果不其然,江鴻剛撕下貼在青銅燈上的符紙,那盞燈便突然狂叫起來。
燈:“快救救我!時間門不多了——!”
“噓!噓!”江鴻趕緊示意彆吵,燈還在狂叫,江鴻瞬間門把符紙再捂上去,安靜了。
但賀簡已經被吵醒了,最先彈了起來。
賀簡:“……”
張錫廷爬起來,摸到眼鏡戴上,一頭霧水,被嚇得不輕。
“對不起……爸爸們。”江鴻快哭了。
賀簡本以為是江鴻在呼救,被嚇了一大跳,但兩人都沒有表現出被吵醒的狂躁,賀簡睡眠本來就很淺。
“沒關係,”賀簡打了個嗬欠,去加熱牛奶喝,說,“我可以一邊睡覺一邊做彆的,我現在就在睡覺。”
張錫廷說:“我還沒睡,在給女朋友發消息。”